專訪美圖創始人吳欣鴻:資本不相信美圖的眼淚

美圖投資加密貨幣怎麼想的?網上對你們的嘲諷看到了嗎?

作者:齊介崙,原文標題:《獨家| 資本不相信美圖的眼淚》

留給美圖的時間已經不多。

廈門有兩家一度爆紅的互聯網公司,一家是趣店,一家是美圖。這兩家分別在2017年10月和2016年12月掛牌於紐交所和港交所的上市公司,都曾有過跟千億市值有關的故事,如今大幅縮水後則都有如在泥沼中掙扎,活得都很不輕鬆。

最新市值已不足4億美元、顯然跌落得更慘的趣店,不在我們這篇報導關注之列,而從圖片處理軟件美圖秀秀起家的美圖,儘管所處賽道不同,業務層面不具可比性,且市值尚餘60多億港元,但其老問題疊加新問題,當前生存難度並不會更小。

工具類應用靠什麼賺錢?除了流量生意,還能衍生出什麼?這顯然不是美圖一家公司遇到的難題。這些年裡,360、搜狗、迅雷、暴風、網易有道等都曾在這條路上做過大量摸索,但這些摸索都說不上多麼成功,遑論性感,而美圖的嘗試並未跳出這個框架,諸如做硬件、做社區、做增值服務等。

基於流量賣廣告,儘管跑得通,門檻終究不高,而且說到底,這販賣的是用戶的注意力,如果用戶用完即走,很大程度上起點就不存在了,因此如何黏住用戶又不造成對用戶的打擾,這本身就極費思量。

美圖面向C端對用戶注意力和變現可能性的探索,近年不可謂不努力,但從客觀呈現效果看卻並不理想。

沿著工具做社區,目的是留住用戶,然後最好再沉澱出一個對標小紅書的商業模式來。但事實證明,這是個想當然的自嗨。無論你站內提供怎樣的內容,用戶基本上都沒有消費的興趣,他的剛需是高效解決手頭問題,快進快出,至於互動社交,更是無從談起。

美圖比多閃、馬桶、聊天寶更早地試水過社交產品,同樣失敗了。這款產品叫作美陌,美圖+陌陌。它的Slogan如果你不細想的話,倒也不是很離譜:遇見最美的陌生人。

做硬件是從做手機開始的。美圖手機曾被寄予厚望,但手機做出來之後,賣得不好,庫存嚴重,最終這塊業務被整體砍掉了,與小米達成的長達30年的品牌授權式合作,亦在一年之後草草收場。

短視頻平台美拍誕生於2014年5月,它原本是有機會與快手比肩、躋身中國短視頻雙雄的,但路徑依賴走錯了方向,不但沒能做成一個強大的殺時間的內容生態利器,而且被晚了兩年多出現的後進入者抖音強勢赶超,進而與秒拍大同小異地經由兩次下架整肅後漸無聲息,雖然目前它依舊有幾十位員工在維護運轉。

在線廣告、高級訂閱服務及應用內購買、互聯網增值服務、其他,這是美圖營收的四大塊,而在線廣告一直是其最大收入來源,此前佔比約八成,近來高級訂閱服務及應用內購買等雖有較快增長,但變化還遠遠不是結構性的。財報顯示,2020年全年,美圖營收11.94億元,其中在線廣告收入6.81億元,佔比仍高達57.0%。

不可抗力之外的最大風險莫過於,作為工具類應用,美圖如果不能基於既有優勢,果斷延展出空間足夠廣闊的新業務,那麼隨著替代功能及替代產品的日漸增多乃至大行其道,其眼下營收都或將難以持續。

我們從美圖月活數據(MAU)跌落軌跡中不難得出這一判斷。 2016年11月遞交招股書時,美圖月活4.56億,中間逐年減少,到了2020年12月底,這一數據已降至2.61億。受地緣政治因素影響而被印度政府封殺了幾款應用,是無法解釋全部問題的。用戶在確鑿無疑地用腳投票。

多種品牌的手機現已嵌入了美顏等功能,而B612咔嘰、Faceu激萌、無他相機等工具類競品起勢迅猛,更不要說抖音、快手、好看視頻等大流量平台都紛紛開發上線了類似的影像處理功能,其中有些甚至已以獨立APP的方式,面向更廣泛人群推開。

市值和月活的斗轉直下,反映的是業務的重重困境,美圖迄今都還沒能拿出被各方認為有絕對信服力的能夠從根本上扭轉頹勢的對策,包括其To B業務。也正因此,近期它對以太坊及比特幣等加密貨幣約1億美元的大手筆投資及所謂進行區塊鏈佈局的公告,在網上引得一片嘲諷之聲,炒幣、割韭菜、不務正業等已經算是客氣的說法了。

美圖已來到一個需要再度證明自己的關鍵時刻。

我們想了解的是它何以至此又將走向何處。在一個大雨滂沱的下午,海克財經記者如約見到了美圖創始人兼CEO吳欣鴻。吳欣鴻在這篇對話中談到了他的無奈、困惑、反思以及他自己也不大確定的解決之道。

以下為海克財經獨家專訪吳欣鴻實錄(有刪節)。

蔡文勝和加密貨幣

海克財經:你跟蔡文勝現在是怎麼分工的?

吳欣鴻:2013年,我做美圖手機業務,當時手機需要佔用比較多的資金,整個公司需要融資,因為他最早是投資人,然後我就請他來當公司的董事長幫助融資。一直以來的分工是,他負責資本,我負責所有的具體業務。資本的話,一開始是融資,後來是IPO,IPO完了以後,就沒有太多要做的了,我是說他那邊。

海克財經:美圖現在誰在管?

吳欣鴻:現在基本都是我在管。

海克財經:蔡文勝轉幕後了?

吳欣鴻:這很難形容。這麼說吧,現在無論台前還是幕後,都是我在負責。

海克財經:但蔡文勝顯然比你持股更多,話語權也更大。

吳欣鴻:是。他是26%左右,我是13%多一點。他是我的兩倍左右。

海克財經:那你怎麼掌握主動?

吳欣鴻:這些操作層面的事,我沒辦法說。

海克財經:你們倆在公司層面的討論多嗎?

吳欣鴻:說實話,不算多。公司現在就是我跟我的核心團隊在管。

海克財經:你跟蔡文勝,很像陳睿和徐逸,B站後來乾脆成了陳睿的公司。

吳欣鴻:陳睿和徐逸都是我的朋友,我跟徐逸會更熟一些,B站的事情我不大好評價,但我自己是在逐漸從幕後走到台前。

海克財經:什麼時候開始的?

吳欣鴻:大概是從2019年,直到現在,逐漸地。我參加了越來越多的對外活動,包括跟政府相關的活動,包括跟資本市場的互動,比如一些小型路演或定期溝通等,這都是我在做。

海克財經:發生了什麼讓你逐漸在替下蔡文勝?

吳欣鴻:這涉及他自己的一些個人興趣和安排吧。你知道,他大大小小的項目投了很多。

海克財經:包括一些區塊鏈項目。

吳欣鴻:對,他投了蠻多區塊鏈項目。

海克財經:這影響到了他的公眾評價對吧。

吳欣鴻:說實話,我不是很清楚。但美圖只是他投資的其中一家公司。怎麼說呢,投資和創業不太一樣,投資永遠會關註一些新的熱點。

海克財經:美圖投資加密貨幣怎麼想的?

吳欣鴻:這是董事會的決定。

海克財經:是蔡文勝的興趣對吧。

吳欣鴻:我只能說這是董事會做的決定。

海克財經:網上對你們的嘲諷看到了嗎?

吳欣鴻:每條我都看,挺鬱悶的。首先我從來不在數字貨幣這件事情上對外表態。我有我的興趣,我的興趣就是美圖的主業。另外這是董事會做的決定,我也不好說這個決定具體是怎麼做出的。我覺得一家公司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美圖是一家以美為內核的公司,無論我們過去的影像產品,美圖秀秀、美顏相機都是美,虛擬變美,還是我們現在的化妝品、醫美,在現實生活中變美,能把這些做好就不錯了,我對其他的,真的沒什麼想法。

海克財經:是錢太多需要對外投資而覺得投資加密貨幣回報更高嗎?

吳欣鴻:錢也不算多,我們賬上現金是二十幾個億,當然,沒有負債。二十七八億人民幣吧。一旦業務上有突破,我們這些錢是要投入進去的,所以錢說多也不多,你知道現在動不動就要融資很多錢。

反正我個人覺得,最好的投資就是投資公司主業,就是把公司做好。我從來沒有做過其他投資,比如說在外面做天使,成立投資公司,買股票基金什麼的。把美圖做好,絕對可以獲得豐厚回報,這是我的價值觀。

和小米走近走遠

海克財經:看你們這兩年裁了不少人。

吳欣鴻:公司人最多的時候是2018年,有3000多人,後來經歷了幾次比較大的裁員,逐漸減到了現在的1300人。劇烈的裁員發生在2018年底和2019年上半年,後面雖然還有,但動作沒那麼大,當時是比如說整個團隊裁掉。

海克財經:放棄手機業務是因為實在玩不轉了對吧。

吳欣鴻:因為它已經到了規模效應的競爭,它的每一個環節,從供應鏈,比如說零部件的採購,到軟件的研發、市場營銷的投入,這些都需要規模來平攤的,我們作為一家小公司是沒辦法承載手機全鏈路的。

海克財經:可你最初決定做的時候,競爭就很激烈了。

吳欣鴻:我們決定做手機是在2012年,那時候的競爭沒有這麼激烈,而且我們2013年發布後,後面的幾年,2015、2016、2017年,手機業務是有利潤的,是很賺錢的,直到2018年才進入到一個規模效應的白熱化競爭。所以看時機吧。

為什麼到後面,包括錘子,包括一堆中小手機品牌都活不下去了?你硬件什麼的,的確都是一樣的,但是同樣的事情,比如說一個攝像頭模組,小公司只能投入十幾個人,大公司投入1000多人,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這樣一個規模的差距就會導致大公司做得很極致、很穩定。

再比如說ROM,我所知道的MIUI在當時就有三四千人,我們做ROM的,只有一百出頭,是三四十倍的差距。可想而知,小團隊做出來的ROM在穩定性、易用性等方面,一定是比不過的。

比如說安卓手機最要命的就是發熱、卡頓,在當時都是大團隊才有能力真正解決,因為裡面涉及到很大的投入。大公司的成本因為銷量更大會降低很多,你想一年賣1億台跟一年賣100多萬台,元器件成本怎麼可能一樣。

海克財經:差距有多大?

吳欣鴻:我們可能要高出50%以上。這裡面涉及方方面面,因為手機可能有1000多個元器件。

海克財經:而且你不是學這個的。

吳欣鴻:我學藝術的。

海克財經:怎麼想到做手機的?

吳欣鴻:初衷很簡單,當時我看到卡西歐出了自拍神器,賣得很火,當時叫TR系列。我在想,它就是一個相機,但是相機拍完分享不方便,因為在2012年的時候,智能手機也才開始不久,從相機傳到智能手機上,可能要先拷貝到電腦,再從電腦拷貝到手機。我想乾脆做一個手機,它拍照很強,又能直接分享。無知者無畏,我當時就是這樣一個狀態,沒想太多,就覺得這能賺錢。

海克財經:可那時候iPhone等早出來了。

吳欣鴻:我們當時打的定位是跟iPhone互補的。

海克財經:怎麼個互補?

吳欣鴻:iPhone作為一個全球產品,每個國家銷售的iPhone都是統一標準的。在美國,大家對前置攝像頭自拍沒那麼熱衷,對它的像素,對各種效果就還好,但其實iPhone滿足不了很多愛美女生對自拍相機的需求的。 iPhone後置很強,前置一般,不過後來也越來越好了。

我們決定放棄也是因為我們是最早去打美顏手機這個點的,但是後面很多手機品牌,華為、小米、OPPO、vivo都在打,在不斷擠壓我們的空間。

海克財經:你做的時候,用戶需求很強烈嗎?

吳欣鴻:這個我們是做過調查的。美圖用戶,女性佔比很高,活躍用戶裡面女性佔了80%以上。拿卡西歐自拍神器來說,女生對一個只能拍照的相機都趨之若鶩了,對拍照效果更好、還能即時分享的,她們會更願意掏錢,我們2015-2017年的業績也證明了這一點。我們最高的時候,一年賣了160多萬台的手機,銷售額是40多億。

海克財經:都什麼價位?

吳欣鴻:從2000多到4000多。其實挺貴的。

海克財經:目標用戶相對下沉嗎?

吳欣鴻:其實下沉的反倒不多,一二線比較多,因為一二線可能大家對照片的效果或者說拍視頻、直播的效果更在意、更願意投入。

海克財經:既然這麼好賣,那後來為什麼要砍掉?

吳欣鴻:就是巨虧。這當中其實有很多問題,首先我們手機業務,有M、T、V這三個系列,每一個系列又有對應的幾款產品,產品線太長了。我們當時手機團隊加起來才300多人,需要做可能幾千上萬人的公司做的事情,每一個子項目都投入不足,質量不高,嚴重的資源分散。反正有很多內因,策略出現了問題。

手機這個行業,要很精準,否則就很容易一步錯步步錯,你幾步沒走好的話,可能就危險了。因為它有巨大的庫存壓力,它不是預售制,而是生產出來再賣掉,所以一旦策略錯誤,會導致賣不掉,形成庫存,然後就惡性循環。

海克財經:會佔用大量資金。

吳欣鴻:不只資金,還會壓跨渠道,很多線下門店,國代、省代。比如說你熱度下降,產品力下降,或者外部競爭加劇,替代產品變多等等,都會導致庫存,導致渠道合作夥伴承壓,這樣的話就容易崩掉。

海克財經:為什麼不是賣給小米而是品牌授權?

吳欣鴻:其實當時是先內部決定砍掉整個業務,後面才去跟小米談合作的,它的先後順序是這樣的。這塊業務不管怎樣都得砍掉,我就先砍掉再說。在接觸小米之前,我們內部已經決定要砍掉了。

海克財經:跟小米談過賣給它的可能嗎?

吳欣鴻:當時沒有去談這些,小米自己也沒提,可能也是覺得先通過簡單的合作看一下,看能不能做起來。

海克財經:但合作無疾而終,你們空耗的這段時間,不需要成本嗎?

吳欣鴻:我們就是個維持的團隊,影像調試什麼的。

海克財經:那你們這授權沒寫空耗損失怎麼賠償嗎?

吳欣鴻:我們跟雷總也沒辦法去提這個要求,因為我們兩家公司體量差距挺大的,而且我們跟雷總關係也非常好。

海克財經:是不是這個所謂的授權合作本身,就算雷軍給你們面子了?

吳欣鴻:當時他來簽這個品牌授權的合作已經是很支持我們了。

海克財經:等於這段時間,小米沒做出美圖手機新品,你們也沒從中得到任何回報。

吳欣鴻:對。

海克財經:損失大嗎?

吳欣鴻:還好。我們這個影像技術團隊只有幾十個人。

海克財經:這幾十個人同時也在服務美圖別的業務?

吳欣鴻:很少。我們確實是等了小米一段時間。收回授權後,我們就決定再也不做手機了,可能短期內也不會再通過合作的形式去做。

短視頻敗在“瞎指揮”

海克財經:美拍為什麼沒做成?

吳欣鴻:還是內部原因吧。當時做手機,佔用了我大量精力,另外我的認知在當時其實有很大局限的。因為我是做影像工具起來的,對於短視頻這種對內容運營、對推薦算法要求很高的產品,我是缺少Know-How的,可能就會有很多做工具產品的慣性,這些慣性讓我產生了一些不對的策略。比如說當時我們做工具就會老是追求做爆款,開發新功能、新效果,可是美拍作為一個短視頻平台,核心是內容,而不是酷炫的效果。

內容運營和推薦算法都是讓短視頻更有消費價值,而我一直在沿著慣性做的這些效果,其實對用戶來說只是一時新鮮,並不是真正聚焦短視頻內容消費。我覺得是當時我的個人認知或者說我巨大的做工具的慣性,導致瞎指揮。

海克財經:想過要把它做成什麼嗎?

吳欣鴻:我一直想的是,美拍,顧名思義就是要拍得很美,會更偏工具一點。美拍的成功也是因為工具。我們在2014年推出了10秒MV,就是那個模板,能夠讓用戶很簡單就拍出一個還不錯的效果,這是我們成功的關鍵,但也造成我們後面磕磕碰碰,就是太慣性了,老是想通過工具來拉新、促活。

海克財經:做過同類橫比嗎,比如秒拍。

吳欣鴻:我們兩家上線時間差不多,但我們的規模比它大。當時做短視頻的,還有快手和騰訊微視。有過橫比,但說實話,對這種競爭格局的分析,做得不夠透,就是表面的一些功能的對齊而已,其實背後還是我認知的局限。認知越局限,看問題就越表面,比如說看快手就可能會跟很多人一樣,覺得它Low、鄉土氣息什麼的,沒有看到快手真正有生命力的地方。

海克財經:美拍跟秒拍看起來相對比較接近。

吳欣鴻:有相近,但是我個人不太去看秒拍,因為我覺得它在產品上沒有太多值得我們學習的。

海克財經:秒拍跟微博捆綁的讓當紅明星帶流量的玩法,曾經很成功。

吳欣鴻:可能當時我心氣比較高,畢竟成功來得太快了,沒有沉下心去研究,比如說內容生態,怎麼做運營,怎麼推薦,怎麼去搞清楚中國低線城市用戶真實的需求。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是我自己的問題。

海克財經:有遺憾對吧。

吳欣鴻:當然很遺憾。有很多事情,比如說手機,現在回去會再做嗎?不會做了。美拍會用那種工具慣性的做法嗎?也不會了。但是已經晚了。

海克財經:重來的話,美拍你會怎麼做?

吳欣鴻:All In。因為我們曾經是最有機會成為短視頻雙雄之一的,事實上也是,我們當時跟快手就是雙雄,我們當時的流量聲勢是比秒拍和微視都要大的,抖音還沒出來。

海克財經:用戶數最高到過多少?

吳欣鴻:我記得MAU最高時過億,但DAU沒那麼高,我們的工具屬性會大一點,所以MAU和DAU的差距會比較大。

海克財經:美拍現在什麼情況?

吳欣鴻:還在做。我們已經為美拍找到了新的定位,現在在往這個定位去聚焦,好好做內容。

海克財經:做短視頻社區?

吳欣鴻:對,做社區,但它是一個女性互幫互助的社區。

海克財經:受眾窄了一半。

吳欣鴻:是比較窄了。當然女性半邊天,從絕對數量看,也不算很窄。主要是大賽道已經沒機會了,已經是抖音快手的天下了,我們現在要想在短視頻上突破,就必須在垂直賽道裡找機會,而女性是我們比較有優勢的,而且我們也看到了在垂直領域的一些還沒被滿足的需求。

我們已經做了很長時間的驗證,目前基本上是通的,但是需要在產品形態、底層設計上做一些調整,所以沒那麼快。

海克財經:用戶用手機拍一個視頻,然後分享到美拍,這個概率很高嗎?

吳欣鴻:不高。美拍現在很顯然已經不是視頻分享的目的地了。我們一說視頻分享,就會想到抖快、B站等等,而不是美拍。所以我們的切入點不是常規的視頻分享,而是女性敞開心扉聊天、互幫互助。就是基於一個話題的聚合,也可以算是群,但它不是群聊那種。

海克財經:小組是吧。

吳欣鴻:有點像豆瓣、即刻或者知乎。比如知乎是基於一個問題,我們也是基於女生感興趣的一些話題。

海克財經:從什麼時候轉到這個方向的?

吳欣鴻:2020年就開始嘗試了。

海克財經:很多人以為美拍早沒了。

吳欣鴻:是的。現階段我們也想有比較高的熱度,但難度確實越來越大。在互聯網競爭這麼激烈、產品這麼豐富的當下,用戶興奮的閾值越來越高,他已經很難被一個簡單的、常見的東西打動了。那種刷屏效應,那種高熱度,會對你各方面的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

海克財經:美拍現在多少人?

吳欣鴻:幾十個人。

海克財經:這麼點人基本上就是不再做了啊。

吳欣鴻:我們現在有點以退為進,就是想先回到一個小的規模、垂直的定位,謀求我們做的一些試驗能夠有比較好的數據反饋,然後逐漸地去加大投入。

講故事已經沒用了

海克財經:有人評價說美圖太老態了已棄用,你覺得老態嗎?

吳欣鴻:老這件事,客觀來說確實是,因為它已經是一個13年的產品了,但我們也不服老,不斷地在做一些面向年輕人的突破。現在有個功能叫美圖配方,它是由用戶自己來分享配方,比如說我修圖的步驟、所用到的素材,把它保存成一個配方,分享給所有人,所有人都可以照著我修圖的方法去複現,去一鍵套用。現在很多年輕人在玩這個。

就是說讓年輕人自己去創造、去設計一些玩法,包括裡面的UI,很多東西都是在不斷地年輕化。它其實需要有個過程。我們內部也在不斷強調說,不要重複過去,不要有慣性。無論在哪個階段,只有抓住年輕人,你才有機會,年輕人是社交平台最活躍的那群人。

海克財經:你覺得美圖秀秀跟其他新銳APP的差別在哪?

吳欣鴻:競品肯定會越來越多,但我覺得美圖秀秀的功能還是非常強大的,另外很多用戶已經在這裡形成了他的使用習慣。我覺得我們在這13年裡面對於人像的研究是非常深的,是有沉澱的。這是長板。短板的話,確實有一些,比如說不夠潮、不夠年輕。還有就是從技術層面講,我們這個框架是源自很早了,有一些功能在性能上做得不是很好,我們在不斷重構,就是框架的迭代,可能現在會有一些因為性能帶來的體驗的不足。

海克財經:你們現在員工年齡構成是什麼樣的?

吳欣鴻:主力運營都是90後,現在提出一些新的玩法的基本都是95後。

海克財經:有沒有你們覺得想法太新而不敢實踐的情況?

吳欣鴻:我們在美圖秀秀等核心產品上現在沒那麼激進,不會大跨越到讓老用戶完全認不出來或者把他的使用習慣完全改了,不會這樣。我們是不斷迭代,不會去突變。

海克財經:美圖下一步勝算在哪?

吳欣鴻:美圖是一家以美為內核、以人工智能為驅動的科技公司,未來10年,我們希望通過影像產品和顏值管理服務,幫助用戶全方位變美,以及通過SaaS服務,助力美麗產業數字化升級。只幹這兩件事,其實都是美,就是分為To C和To B。

海克財經:會直接做化妝品或醫美嗎?

吳欣鴻:我們現在還沒有直接為用戶提供產品,比如說我們自己做一個護膚品或者我們自己開一家醫美機構。現在還是偏服務,去服務C端的用戶變美,服務B端的客戶數字化升級。當然具體到服務的話,比如說B端客戶需要引流,引流到線下門店等等,這個也是我們未來商業化的一部分。

海克財經:美圖也做過社區,但跟墨跡天氣等工具類應用做社區差不多,不成功,你覺得問題出在哪?

吳欣鴻:我們已經重新調整了定位。以前也曾想做一個社區,但難度很大,所以現在又往回收,收了以後,反倒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其實它整個還都是一個社區的框架,但它是為美圖的工具服務的,用戶能在這裡找到很多配方、模板,這樣一來,大家就知道美圖秀秀的社區能為他提供什麼價值了。

以前的問題是,社區跟工具是割裂的,跟用戶的心智是相違背的。用戶來美圖秀秀,是為了修圖、修視頻,你給他那些內容,他不會去消費的,反倒你給他這些配方、模板,他覺得挺實用。這就順了,就不擰巴了。

雖然我們比不過小紅書、知乎這些正兒八經的社區,但我們做的這個配方對用戶是有價值的,用戶是認的。我們就看有沒有機會通過美圖秀秀進一步延伸到用戶分享互動什麼的。我知道沒那麼容易。在很多領域,用戶只能記住最頭部的,如果我也想去湊熱鬧的話,大概率是做不成的。

海克財經:跟抖音、快手、小紅書等嘗試過合作嗎?

吳欣鴻:我是希望未來跟其他公司能夠互補的,大家做自己喜歡並擅長的事情,有很好的協同效應。只是說目前美圖還在轉型過程中,它的價值還需要進一步地通過我們不斷努力去驗證提升,現在是一個比較尷尬的階段。另外外面確實也有各種原因導致的負面,這段時間我要先解決內部的一些核心問題,然後到好的時機去尋求外部一些比較大的合作。怎麼說呢,它需要一定的時間窗口,不是說我現在想,就馬上能做到的。

海克財經:你覺得美圖的門檻有多高?

吳欣鴻:說實話,我們做的這些事情沒有太高的門檻。我一直對內部說,護城河想都不要想,沒有什麼坐享其成的事情,每年的難度係數都會更大,唯有在戰略上想清楚,策略上快準狠,團隊越來越強,才能夠去應對越來越激烈的競爭。我覺得過去,哪怕我們做了13年,積累的這些,是門檻嗎?其實不是。這個門檻並不高的,一個小團隊,可能不到10個人,也能做出一個爆款,也能瞬間搶走很多用戶。

海克財經:大廠完全可以基於技術和需求自己做。

吳欣鴻:理論上是這樣的,因為它的流量更大,但是你也知道,大公司雖然強,但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乾得成,已經有很多例子了。我們一家公司只做這件事,至少在影像領域極度專注,我覺得還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競爭力的。以前我們太分散了,現在我們在把業務逐漸梳理清晰。

海克財經:你們現在好像不怎麼談所謂的平台化、國際化、商業化這三大戰略了。

吳欣鴻:那是過去的說法了,太空了。什麼是平台化,對吧,太空了。我們現在會清晰很多,也聚焦。這也是我作為一個傻逼的成長之路吧。

我是高中畢業就創業。這個過程中也通過自考獲得了專科和本科的文憑,但能力有限,認知不高。我經常看過去我弄的東西,就覺得有點可笑,當然也挺好,說明進步了。我們現在就是少說多做。因為資本市場已經不相信美圖了,除非我們真的把事情做出來,取得很好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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