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朋克:在以太坊時代重新認識公共物品

Web3 社區本質上根植於對未來的極大樂觀和希望。技術的日漸普及和進步讓我們有理由相信,一個人人有能力生存和發展的世界不是癡人說夢,而是切實可行。然而,當我們審視大眾想像中對技術的描繪時,卻赫然發現常常構想出一個我們不願屈居其中的未來世界。在那裡,技術恣意橫行,付出代價的卻是我們的價值觀、隱私和集體自由。這種想像力的失敗影響深遠,但它也是可以糾正的── 只要我們選擇去重新構想更好的結果,和有助於實現它的系統。

技術朋克文化,從失調到勵志

賽博朋克= 高科技,低生活

賽博朋克

一種科幻小說流派,最早出現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新浪潮科幻小說運動中。 80年代,賽博朋克隨著Ridley Scott 的《銀翼殺手》等電影和William Gibson 的《神經漫遊者》等小說而繼續流行。時至今日,它甚至可能仍是流行文化對技術化未來最主要的描繪:炫酷、叛逆、反文化。但是賽博朋克所描繪的根本就是一幅陰森冷峻的世界:猙獰的建築高聳在烏煙瘴氣的灰色雲端,巨無霸企業棲居其中;而人類則苟活在充其量被稱為資本主義反烏托邦的世界裡。儘管我們時常被它的思想迷惑,賽博朋克社會在技術上是先進的,但功能卻高度失調。

賽博朋克= 高科技,中生活

賽博朋克運動與賽博朋克思想之間有很強的精神紐帶。後者出現在上世紀80 年代末,並在90 年代的早期互聯網時代繼續流行。在此過程中,它提供了一個更好的、有局限性但又並非不現實的視角,即技術能為個人對抗日益強大的全球監控國家帶來哪些可能性?

像Eric Hughes 這樣的活動家們主要為之奮鬥的,是這樣一個世界── 強大的密碼學將使隱私增強和個人自治的系統得以實現,我們從而能夠自由地、不受干擾地生活。

太陽朋克= 高科技,高生活

在21世紀初,關於未來世界的一個更廣泛的概念開始成型:Solarpunk(太陽朋克)。儘管太陽朋克最初是一個關注可再生能源和可持續技術的小眾環保運動,它隨後發展成為關於共創樂觀未來的全球對話的一個關鍵部分。那是一個可再生的、關心人類共同繁榮、關愛周遭世界而非與之對立的未來。

說到底,賽博朋克關注的是我們應當遠離什麼(反烏托邦的巨無霸企業、腐敗的政府和日漸消逝的反抗聯盟),而太陽朋克則為我們呈現了一幅令人嚮往的願景。它強調技術與環境之間的深度融合(而不是分離),共生環保,自我可持續性,以及社會包容性(甚至是對於那些沒有能力的人)。對於一個聚焦人類集體繁榮和地方可持續發展的未來,我們很難不感到興奮。

太陽朋克創造新開端

我們不妨捫心自問:為什麼這些運動如此重要?尤其是,為什麼對我們在web3 中所做的事情很重要?簡單地說,自我敘事深深地影響著我們存在的理由,也反過來影響我們在世界上的行為方式。正如Joan Didion 的名言:“ 我們講故事給自己聽是為了生存。”

但正如Adam Curtis 和其他人所指出的,講給自己聽的故事有時並不屬於我們自己。很多時候,無論制度還是算法,都會輕易把我們困在無法改善自身福祉的敘事中;我們共同創造的敘事卻無法讓自己變得強大。我們必須謹慎地、刻意地選擇想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敘事,共同從幾個世紀的集體陰謀中解放自我。太陽朋克的自我敘事能夠給我們以極大的希望和媒介,去建造我們想看到的未來,探索技術在其中發揮的作用,開展集體協作而不再單打獨鬥。

除了它所描繪的再生世界之外,太陽朋克還可以被看成是給人以希望的謝林點,尤其是對web3 的人來說。我們中有許多人正在努力設法甩掉歷史權力結構的包袱,或至少是更好地剖析它們,無論它們的形式是政府、企業,還是其它無形的力量,比如經濟,其自身就是一個共有的敘事結構,是一個集體幻象。目前,我們中的許多人正在各自為戰,缺乏統一的願景或方法。

我們中的一些人或許在研究為什麼與傳統鄉土實踐相比,現代民族國家(另一種類型的敘事,只存在了幾百年)迅速成為政治與社會協調的同義詞。另一些人可能會從Karl Polanyi 的著作中找到靈感,他認為,忽視地方或歷史背景,我們一味追求持續增長和經濟優化,造成了功能失調的市場社會。我們也可以去探討Ivan Illich 的著作,來更廣泛地了解像大學這種教育機構(以及諸如成績這樣的手段)是如何變成教育和終身學習的替身的。

太陽朋克對人類繁榮的前瞻性關注,在社會和製度權力的交匯處為探索所有這些問題提供了沃土,它也讓我們有空間去觀察,在哪些本應彼此聯結的地方,我們卻建起了多餘的圍牆。

其它世界是可能的

Elinor Ostrom (因公地管理研究榮獲2009 年諾貝爾獎)在其著作中提供了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獨特模式,用於替代政治與社會協調。在高層次上,該實踐可以被認為是對國家或市場管理資源的替代。相反,它研究了一個用戶社區以更加公共的、互惠的方式對創造的資源進行自我管理是怎樣一番情況。

Ostrom 研究了許多國家在灌溉、漁業和森林使用方面的安排,包括尼泊爾、西班牙、印度尼西亞、尼日利亞、玻利維亞、瑞典和美國等。通過將理性選擇理論和發展經濟學的見解具體應用於生態保護,Ostrom 的著作表明,”地方財產可以由地方公地成功管理,而不需要中央政府的任何監管或私有化”。

Ostrom 的著作值得完整閱讀。高度概括後,我們可以把她著名的八項原則總結如下:

  1. 在社區和資源之間設定明確的界限;

  2. 與直接利益相關者在當地共同製定規則;

  3. 為規則修改提出明確的參與程序;

  4. 規則一經制定,就要製定相應的問責;

  5. 採用漸進式的社會制裁來解決衝突;

  6. 確保衝突解決方式是非正式、易實施和低成本的;

  7. 必要時,確保規則不受更高區域當局的阻礙;

  8. 以此方式繼續嵌套規則,直到人人都能保持一致。

雖然這些原則中大部分對web3 的人來說順理成章,但即使在十多年後,在西方社會的大部分地區,以非等級的方式實施它們的例子仍不多見。

另一種選擇(這次是與公司相對比)可以在《羅奇代爾原則》中找到。這是一套建立於19 世紀英國的合作社運作理念。這些原則至今仍被世界各地的合作社積極採用。概括起來是:

  1. 建立自願與開放的會員制;

  2. 建立參與式的決策過程;

  3. 確保人人都可參與;

  4. 在所有協定中允許成員自主;

  5. 開展教育和宣傳活動,以確保成員平等;

  6. 與其他合作社建立網絡;

  7. 為社區創造正外部性。

以上兩個例子給我們以啟發,讓我們可以用其他久經考驗但較少採用的工具,對自我治理的標準模式進行調整。如果能夠抱持樂觀,共同努力,或許最終我們能夠避免賽博朋克媒體中呈現的,超級政權與賽博朋克活動家對壘的局面。

我們能擺脫公地悲劇嗎?

簡言之,基於公地或合作社的方法面臨的挑戰之一,是關係的複雜度。隨著群體規模擴大,複雜度也會升高。十來個人的公地可以順利運行,而當我們接近鄧巴數字時,衝突就變得更有可能發生了。 (鄧巴數字:理論上,平均每個人能夠維持最多150 個親密關係。)

從網絡增長的角度來看,根據梅特卡夫定律,2 個人的小組只能建立1 個連接,但5 人小組可以建立10 個連接,而12 個人的小組可以建立超過60 個連接。治理一個本地小型化嵌套社區是一回事,但在現代文明的尺度上,我們的關係不僅龐大而且在無序擴張,那麼當公地達到全球規模的時候,又會發生什麼呢?這就完全另當別論了。

顯而易見的解決方法是,每個人都拿出一點兒來,並簡單地協作── 但是他們往往缺乏確保每個人都作出貢獻的協調機制。這種現像被貼切地稱為:公地悲劇。儘管Ostrom 批判性地指出它能夠避免,但它仍舊是我們所有人今天面對的主要挑戰。 (還很難說是出於規模、文化或人性的原因。)

Web3 中構建的再生經濟工具,包括“dweb” 技術,是一個有望解決這些全球協調問題的方案。再生經濟工具即太陽朋克。儘管從根本上說,沒有任何工具是完美的。既要關注正確的問題,又要能夠對潛在解決方案進行持續迭代,直至得出最佳方案── 這是我們必須作出的抉擇。正確處理這一點,關係到世界的每個角落。

但是,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需要抵制末日主義。雖然對新工具持批評態度很重要(如馬歇爾• 麥克盧漢所說「我們塑造了工具,此後工具又塑造了我們」),但首先我們必須樂觀,認識到我們有能力收回腐敗體制的控制權,共同設計出嶄新框架和機制來取而代之,並且能夠利用新的合作貨幣的力量來資助我們的工作。

重新定義公共物品

可以說,要修改的最關鍵框架之一是公共物品的傳統概念。在經濟學基本概念中,公共物品具有兩個不可改變的特徵:非排他性(意味著不能阻止任何人使用該物品)和非競爭性(意味著一個人的享有不會減少另一個人的享有)。公共物品通常由政府提供,因為商業企業對於解決“搭便車”類的問題缺乏動力(為何要為一個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你使用的物品付費)。

一些不同類型物品的傳統分類示例

正如Laura Lotti, Sam Hart 和Toby Shorin 在《正和世界:重塑公共物品》 一文中所說:“要創建一個宏偉而平等的社會,需要對公共物品有更廣闊的視野,僅僅基於經濟學層面的想像並不夠。(譯文出自Zic@SeeDAO)” 我們必須深入思考在web3 中哪些算公共物品,並考慮我們可能建造的工具,因為在web3 中分類並不那麼容易辨別。例如,開源代碼被普遍認為是公共物品。但開發者呢?當人們構建基礎設施時,他們是否也應該被視作公共物品,並作為公共物品來得到資助呢?又或者,因為他們是有限的,所以應當歸類為共有物品?

對於什麼是公共物品進行批判性的但樂觀的思考,將使我們能夠解決以往困擾公共物品融資的“搭便車”問題。我們對此越是清晰,就越容易確定哪些項目值得資助。

一個超越上述架構的框架已經由Gitcoin 和ENS 等團隊採用。

現在來考慮一下,假如我們不局限於公共物品為特定社區創造的價值,還兼顧到它給其它社區帶來的正外部性,情況又會如何?以此為框架,我們可以設想俱樂部或公地怎樣才能切實起到為真正的公共物品“發電”的功效。

軸1 代表市場失靈,表示從項目中獲取任何經濟價值的可能性。 (例如,在市場失靈軸上的位置越高,市場失靈的可能性就越大,而項目貨幣化的難度就越高。)

軸2 是項目為社區提供的價值(捐贈/ 融資金額由項目在兩個軸上的位置決定)。

開源軟件可視作真正的全球公共物品的例子(大多數情況下,任何人都應該能訪問和使用它。這種情況還在持續增多。)例如,儘管以太坊可能主要對維護網絡安全的代幣持有者負有義務,但它所生產的代碼對每個人來說都公開、永久可用,而且可以成為其他項目開發的基礎。事實上,我們已經一次又一次地在基於EVM 的鏈上看到了這一點。

社會進步的工具

以下是一些web3 中的項目實例,這些項目可以幫助我們達到一個更太陽朋克的未來。其中許多都藉由其他項目產生的正外部性才得以延續,並全都反過來創造它們自己的正外部性:

ENS 的數字簽名和線上身份,幫助我們創建可持續的、獨立的(和相互依存的)線上實體。

Optimism 的可回溯公共物品融資,能夠為開源軟件提供與其過去產生的價值相稱的獎勵。

Gitcoin 的二次方融資使社區能以多元化的方式共同支持、資助公共物品。既出於利他因素(支持公共物品本身),也出於工具性理由(支持自己生態內的物品,並反過來用每輪的收費為更多的開源軟件提供資金)。

Gnosis 公會的模塊化治理工具幫助受資助的項目實現分形治理和自我維持。

以太坊是太陽朋克,但前提是我們選擇它

Web3 不只是營銷炒作和騙局,但如果我們掉以輕心的話,它就很容易落得如此下場,而不是成為一個有意義的社會變革工具。技術未必一定會站在環境、或我們彼此之間關係的對立面。尤其是不受任何司法管轄區束縛的以太坊,可以用作全球協調的底層,為破碎的世界建立新的製度。

但正如多次說過的,這是我們必須主動去選擇的工作,它不會自己發生。事實上如果聽之由之,很可能我們會反對它。讓我們用自己講述的故事,和我們建立的再生經濟系統來創造我們渴求的正外部性。最終,這都是協調。

Bonus: 請查看由Gitcoin 和Crypto, Culture & Society 聯合開發的公共物品新手包。該資源專為剛接觸公共物品概念並想進一步了解的人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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