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標題:“矽谷預言家”馬克·安德森:這是三個非常有前途的科技領域
原文作者:朱雪瑩王眉
作為網景(Netscape)、早期SaaS公司Opsware的創始人,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憑藉敏銳的行業嗅覺被譽為“矽谷預言家”,他還與Ben Horowitz 共同創立了美國頂級風投機構Andreessen Horowitz。
憑藉豐富的行業經驗,Andreessen對新技術的發展與顛覆,以及商業機會的創造有著獨到的見解。
在最新訪談中,安德森分析了人工智能、加密貨幣和Web3等技術趨勢,並重點探討了為何成熟企業難以與數字初創企業相競爭。
安德森具體指出,我們現在正處於“搜索階段”,並且已經尋找到可以攀登的三座技術高峰,分別是A—人工智能(AI)、B—生物技術(Biotech)和C—加密貨幣(crypto)和Web3,並且認為大量優秀人才正湧向這三大領域,成為行業發展的核心動力。
安德森將傳統企業與數字初創企業進行對比,表示很多傳統500強企業仍不願將自己定位成科技公司,真正的技術專家並未獲得頭等重視。而在初創企業在技術專家的帶領下,正緊跟先進技術的步伐。所以關於如何進行數字化轉型?安德森表示,要找到公司裡最聰明的技術專家,讓他們成為CEO。
在加密貨幣和Web3領域,安德森認為將產生基礎性技術變革,這種c
此外安德森還提及,互聯網是一個非受信的網絡,它是一個無需許可的環境,這釋放了巨大的創造潛力,但如果你要做生意、開公司,卻無法依賴於一個非受信的網絡環境,互聯網原生技術無法提供與現實世界中一樣值得信賴的經濟機制。
而區塊鏈/Web3/Crypto就是互聯網的後半部分。它在非受信的網絡上建立信任分層,當你把信任放在最上層的時候,你就可以把你無法放到網上的所有經濟活動都拉到網上。
同時,安德森還指出人們對於“最好的技術,並不總是贏”這個觀點過於當真,很多公司和MBA們將這句話理解為:“我們其實不需要擅長技術。我們可以通過市場營銷獲得成功。”然而汽車公司投放了無數的電視廣告,但特斯拉沒有在廣告上花一分錢。
關於風險投資,安德森表示,風險投資領域有兩種失誤。一種是委託失誤,即你投資了一家失敗的公司,或為之工作。還有一種是錯過的失誤,就是你沒有投資谷歌,或者在2005年的時候沒有去Facebook工作。在這個行業待的時間越長,就越會意識到第二種失誤是非常非常嚴重的。
並且身處矽谷之中安德森還感到,現在的矽谷已經不僅僅是矽谷了。該行業的大部分領域,包括許多大型科技公司,都對新創意相當抵觸。
此次訪談由麥肯錫高級合夥人Tracy Francis和季刊編輯總監Rick Tetzeli主持。
訪談全文如下:
Rick Tetzeli:
在技術方面,現在似乎是一個令人困惑的時刻。 iPhone問世已過去15年,它定義了一個時代,但是目前還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你認為我們正處轉型之中嗎?如果是,當身處在這樣一個不確定時期,公司應該怎麼做?
馬克·安德森:
我們使用的框架是由我的合作夥伴Chris Dixon不久前定義的。我們是這樣思考的:無論科技行業處在任何特定時期,都有兩種主要模式。
一種是我們所說的搜索模式。你在陌生的領域四處遊蕩,你正在尋找新的山丘來攀登。你正在尋找新技術,它們將發揮作用,並激發人們的想像力。人們會對此產生興趣,新的市場將被打開。
第二種是爬山模式,基本上發生在你利用新機會或開拓新市場的時候。當你爬上山時,你會改進產品並將它們擴散到大眾市場。
當然,每個市場都有其採用的“S曲線”,但其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發展到頂峰,並且之後會經歷長時間的穩定期。智能手機正在趨於平穩,但它們仍在以每年增加數億部和數十億用戶的運行速度在趨於平穩。在任何時候,都有兩種模式的公司。
以“現在”為出發點,回想一下我們在2007年、2008年和2009年左右的全球金融危機時所處的位置,這一點至關重要。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時期:感覺一切都將崩潰,金融危機、消費低迷、資金大幅回落。人們當時擔心2000年的一幕又將重演,媒體也將其稱為“泡沫2.0”。
但事實證明,當時我們正處於一堆新山丘被發現的時期。出現了智能手機,移動寬帶;住宅寬帶速率開始突破;Web 2.0和社交網絡大受歡迎,Facebook和Twitter 突破發展;SAAS也開始興起。
五六座新山丘被發現,行業公司開始努力攀登。當時是一個非常神奇的時期,正在形成後來的繁榮景象。
Tracy Francis:
所以你認為新山丘正在形成中?
馬克·安德森:
是的,它們正在形成。在過去15年間,一些山丘被發現,現在人們仍在攀登它們,但我們也處於搜索模式中。
我們認為已經搜索到了三個非常有發展希望的新山丘,正好以首字母縮寫ABC來排列。
人工智能(AI)是A,其中包括深度學習、機器學習、GPT-3(由OpenAI 開發的自然語言處理模型)、DALL-E(美國圖像生成系統)以及所有驚人的技術。
生物技術(Biotech)是B,包括基因組學和現在的mRNA革命,以及將生物學和工程學結合在一起的行業革命,這是一座需要攀登的高山。
加密貨幣(Crypto)和Web3是C,這是圍繞分佈式共識、在互聯網上構建可信網絡以及隨之而來的全面顛覆。
那麼,為什麼我們自信地認為這些就是要攀登的山丘呢?如果你去看看它們現在任何一天的股價,都會發現人們對這些新技術的熱情要少於六個月之前。
但我們所做的核心工作,就是追踪人才的流動。我們可以肯定的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最聰明的大學畢業生和最聰明的行業專業人士正湧向這三個領域,大量高端工程師、科學家、高級主管和創始人蜂擁而至。在我們的世界中,這不完全是可預測的,但這是你可以得到的預測結果。
Rick Tetzeli:
在1998年和1999年左右,很多非常聰明的人都在那時涉足網絡技術行業,然而其中很多技術最終都“無路可走”。
馬克·安德森:
你提到的這點很有趣——你完全正確!但我想補充一個細微差別。也許我們在這裡需要著名的2×2矩陣。
我會把“聰明人”分成兩組。
我們主要追踪的是工程師。而工程師的性質是,在任何特定領域,他們都會去工作,編寫軟件或者構建一些小發明。即使在很多人對技術的幻想破滅之時,工程師們仍然會繼續工作。因為他們是工程師,這就是他們的工作。
而聰明的工程師無論做什麼工作都會做得很好,這項工作不一定會獲得商業上的成功,但一定會有所改善。
這一點很重要。因為當許多新技術問世時,評論家們會對它們進行各種批評:這項新技術存在這些種種問題!它不可能成功解決所有問題!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最初的筆記本電腦。最初的筆記本電腦有一個公文包那麼大,重40磅(約18千克),有一個四英寸的屏幕。
而紐約時報曾在一篇早期評論中提及,基本上這就是一款小眾產品,到底誰會願意背著一塊40磅的磚頭回家。
他們在文中這樣寫道:“我無法想像一個普通用戶會在釣魚的時候隨身攜帶(筆記本電腦)”。但當時他們沒想到,筆記本電腦會被縮小成今天的樣子。
如今我們只是再次看到這種模式,它正發生在加密貨幣、區塊鏈、Web3領域中。人們對其很多意見,針對性能、速度等等——網站致力於將所有錯誤都列舉出來。而工程師們將這些意見予以重視,並將它們視為需要重點解決的問題,之後他們開始工作。
此外,我們關注的另一類人是真正優秀的企業家。企業家會和其他人一樣對潮流有所反應。而當真正優秀的企業家和技術一流的工程師進行合作,他們就會創辦公司、製造產品,並且他們致力於完善工作成果,所以這些也是可以預測出來的。
我認為你在問題中提到了另一類聰明人,就是哈佛MBA,他們是一種典型例子。
這些新銳,精英,商業大師,他們都超級有才華,真的了解如何把電子表格拆開並重建,真的知道如何進行品牌營銷。這些人是成熟全面的,他們帶著百分之百的熱情,以最佳的方式前進,並且還會全力撲向他們認為的最大機遇。
然而他們也可能會被潮流和趨勢影響。你可能還記得,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就有兩個行業類別:B2C和B2B。 B2C是企業直接面向消費者,B2B是企業與企業之間進行往來。在2000 年互聯網泡沫破滅時,這些術語仍然存在,但是它們被重新定義:B2C又變成了諮詢領域,B2B又變成了銀行業。
在哈佛的MBA們離開一段時間之後,至少是在智能手機、社交網絡、Web2.0、雲計算這些新山丘被發現之後,這些人又回到了科技行業。這就是為什麼技術咖有預測能力,但MBA則不然。
Tracy Francis:
你過去曾多次說過,現有公司與數字初創公司相比處於劣勢,你現在仍相信這一點嗎?
馬克·安德森:
這個答案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通常情況,另一個則是當市場下跌時會發生的情況。
超級聰明的工程師知道要構建什麼,但他們的人數是有限的。這些人選擇去能獲得極大重視的公司工作;他們會選擇一些公司,認為那裡的領導層會真正了解他們想做的事情,並且也知道如何打造一個具備一流技術開發文化的公司;他們會去那些能給予合適待遇,並重視、傾聽和尊重他們的公司;他們想去一個公司,那裡的人都像他們一樣,大家能夠共同突破。
如今大型500強企業面臨的問題和20年前一樣,那就是:在很多大公司中,真正的技術專家並不是公司的主要員工,他們沒有獲得頭等重視。
看看公司的組織結構圖就知道了。長期以來,公司把技術人員安排在IT部門。而眾所周知的事,IT部門會受到孤立。大約在20年前,大公司開始意識到,也許技術人員不應該被放在IT部門,因此他們創建了數字部門,通常由數字副總裁來領導。
好消息是,這些程序員開始負責數字部門並受到了重視。但問題是,這仍然只是一個部門,一個單位。
我舉個例子:在特斯拉,參與自動駕駛汽車業務的工程師在公司的地位舉足輕重。馬斯克一直談論他們,也一直和他們交談,他們基本上都擔任公司的領導職務。
但是在傳統汽車公司中,這些人沒有獲得相同的待遇。他們也許應該擁有,但他們依舊沒有,他們仍在處於“密室”狀態。那些管理企業長達40年的領導,現在依舊大權在握。
這就是模式。特斯拉由技術專家管理,而這些人已經擁有完整構想,他們全面了解自動駕駛電動汽車的工作原理。而大型汽車公司的領導層都是經過商業培訓的人士,他們本質上並不是技術專家。
回答的第二部分,與市場下跌時會發生什麼情況有關。當科技股受到衝擊時,很多大公司都會說:“謝天謝地,我們不必把這些事情當回事”,然而情況在2000年之後發生了巨大變化。
聯想到亞馬遜騰飛的原因,就是因為所有傳統零售商都在2000年之後表示:“謝天謝地,我們不必擔心電子商務業務”,之後他們就離開了這個行業。眾所周知,傳統圖書零售商Borders將它們的線上業務外包給了亞馬遜,現在回想起來,這可能不是最好的主意。
這種情況再次發生在此次股票下跌行情中,因此奈飛(Netflix)從下跌70%,到75%,再到80%。而在此之前,人們在談論奈飛時,都是在圍繞奈飛是如何成為嶄新的,並永久主導好萊塢的力量,甚至可能會成為壟斷者。
然而現在這些故事全都在說:“奈飛模式已經被打破,將永遠不會恢復如初”。而大型的傳統媒體說:“謝天謝地,這種流媒體公司終究不會成為’重要的東西’”。
傳統500強公司並不首先將自己視為科技公司,大公司往往帶著這種想法進入並退出技術領域。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將對他們造成不利影響。當這些公司認為他們不必在追隨技術步伐時,他們仍然有一種明顯的解脫感。這表明,無論他們說什麼,他們首先仍然不是科技公司。
Rick Tetzeli:
說到Web3和加密貨幣,許多人認為這些技術術語特別晦澀難懂,很多懷疑論者希望加密貨幣能夠消失。那麼,加密貨幣和Web3在未來的商業領域中佔據什麼地位?你能說些什麼來說服懷疑論者,並改變他們的商業模式?
馬克·安德森:
加密貨幣和Web3的某些情況所觸發的反應,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希望我們沒有這樣做”。我更願意把這種情緒描述為恐懼和厭惡。它們的一些情況引發了極其消極的反應。
巴菲特剛剛在奧馬哈舉行了他的年度會議,他對上述整個技術類別進行了非常廣泛的譴責。巴菲特是一個天才投資者和一個了不起的人,他總是說他是一個不懂技術的人,但他覺得他必須譴責這項技術中的一些內容。
即使在科技行業,許多老牌科技公司都會說:“這東西很蠢,是假的”。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此前外界對互聯網最初的負面評價,甚至遠遠超出了對任何其他技術的最初的負面評價。
這種看法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我認為有兩種可能的解釋。
一種可能性是,他們是對的,你總是不得不承認批評者可能是對的。經濟的未來有可能是See’s Candies(指巴菲特投資的巧克力),而不是區塊鏈。
但也許加密貨幣讓人們感到緊張,因為它涉及到金錢,它將影響根本。而當人們想到“這是一種新的貨幣形式”,或者“這是關於貨幣的新理論”,甚至是“這是一種涉及貨幣的新技術形式”時,他們會變得情緒化。這可能是世界上最明顯的觀察,即金錢會使人情緒化。
而作為以逆向思維投資的人,這種反應讓我們都很興奮。我們將批評視為送給我們的創始人和公司的一份不可思議的禮物。
如果其他所有人都將某些事情排除在外,同時如果我們這人這件事是對的,那麼予以重視的企業家將擁有一個神奇的機會。
我認為這是一項基礎性技術變革,一種用於構建新一代計算系統的新架構。我們已經確信Web3/區塊鏈/加密貨幣是其中的基礎。
這是一座大山。它和從大型機到個人電腦、從個人電腦到網絡、從網絡到移動設備或從傳統軟件到人工智能的架構轉變一樣具備基礎性特點。這是一個根本性的轉變,而將其建成需要25到30年的時間。
Rick Tetzeli:
我還是不明白你剛才的那些話如何能說服一個傳統公司裡真正聰明的懷疑論者,讓他們相信這將是一場變革。你能讓他相信這是一種“構建各種軟件”的新架構嗎?這是它的主要內容嗎?
馬克·安德森:
這是關於互聯網的後半部分,我們在構建前半部分的時候還不知道後半部分該怎麼做。在前半部分時,我們的整個想法是:互聯網是一個非受信的網絡,對吧?作為一個非受信的網絡,它是一個無需許可的環境,任何人都可以連接到它,任何人都可以創建網站,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上網。
這釋放了巨大的創造潛力。在互聯網出現之前,就已經有了計算機網絡,但它們都被個別公司高度把控。美國在線(AOL)等公司掌控著消費者通信網絡。商業通信網絡是由IBM或其他公司提供的。而互聯網是第一個非受信的、開放的、無權限的網絡,誰都可以在上面創造。這釋放了所有的興奮點。
但互聯網還有後半部分,那就是你無法依賴於一個非受信的網絡環境。如果你想做生意,你必須建立信任,對吧?你想向某人匯款,與某人簽訂合同,聚在一起成立一家公司,就需要有資產來源以及所有權交易。你希望所有這些我們在現實世界中已經習慣的概念,比如身份、契約、金錢、頭銜和信任,以及值得信賴的經濟機制,也都能在互聯網中獲得。但互聯網天生沒有這些,互聯網原生技術做不到這些。
最具體的例子是沒有互聯網貨幣。你去所有這些網站,如果你想買東西,你仍然需要輸入你的信用卡號碼和三位數密碼,它們仍通過Visa主機運行,或許會以奇怪的理由拒絕你,並向你收費。你仍不能進行小額支付。為什麼互聯網上到處都是廣告?因為仍然沒有針對內容的小額支付。
區塊鏈/Web3/Crypto是互聯網的後半部分。它在非受信的網絡上建立信任分層,當你把信任放在最上層的時候,你就可以把你無法拉到網上的所有其他經濟活動都拉到網上。這是件大事。
至於你問題的另一部分:你如何說服別人?我已經確信答案是:你不需要。或者,至少我不需要。在這一點上,我覺得我還沒有說服任何人,相信我生活中的任何事。我認為沒有人願意被說服。人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固執己見。如果你告訴他們錯了,他們會感覺到強烈的威脅。
我認為基本上只有兩個時期,你可以讓新想法進入人們的頭腦。最好的時期是在他們年輕的時候,在這個世界說服他們新事物“不是一個好主意”之前,你已經接觸到了他們。這就是為什麼很多新技術運動吸引年輕人的原因,就像藝術、文化,甚至社會運動一樣。孩子們雄心勃勃,他們沒什麼可失去的,而且他們對新觀念持開放態度。
另一個時期則是在生命的後期,當一些人環顧四周,然後想,“嗯,我真的不喜歡我得出的結論。也許我走錯了方向。也許我還有更好的選擇。也許我進錯了公司,我需要跳槽去嘗試新事物。”現在有很多這樣的情況,人們在職業生涯中期做出這些改變。我們在矽谷看到,那些曾是Web 2的企業家,在過去幾年裡,決定成為Web 3的企業家。
而關鍵是人們需要做好準備。這又回到了大公司的問題上。我一直在為大公司做會議,在那裡我會全面講解關於加密貨幣、區塊鍊和Web3。但我看到會議室裡的每個人都帶著越來越懷疑的表情,他們都在互相校準。當他們對其他人都認為很蠢的東西表現得很興奮,他們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我以為到目前為止,更多大公司會對這些新想法更加開放。但是在他們的文化中有一些東西,在這些公司的構成結構中有一些東西(形成阻礙)。它們仍然沒有達到我所認為的水平。
Tracy Francis:
Marc,你對這些大公司有什麼看法?如果你要告訴他們如何進行數字化轉型,你會告訴他們什麼?
馬克·安德森:
找到公司裡最聰明的技術專家,讓他們成為CEO。
我與很多公司、CEO、董事會進行過上千次這樣的對話。他們不是技術專家,我做我的事。我喜歡和人們談論這些東西。我引導他們了解基礎知識。
我總能分辨出房間裡是否有真正的技術專家。真正的技術專家不會坐在桌邊,他們靠牆坐著。他們從不在主要群體中,他們就坐在那兒,點頭。他們在想,“終於,有人出來對這些人說了這些話。也許他們最終會明白。”
但問題是,這就像管弦樂隊的指揮在教我如何指揮交響樂。我會說,“是的,你揮動棍子,然後,我猜音樂家就會演奏。” 我需要30年的時間回到學校學習音樂理論和作曲以及所有這些東西,才能真正能夠做一些事情。但為時已晚,我做不到。這就是為什麼大公司最終會設立一個數字部門,以及為什麼他們的團隊中只有一個技術專家的原因。
但是,很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所面對的公司不是這樣的。 Netflix不是這樣的,或者亞馬遜、谷歌不是這樣的。特斯拉不是這樣的。科技公司是由技術人員經營的,對吧?他們是由那些知道怎麼做的人經營的。
Rick Tetzeli:
那麼,現有的公司還能競爭嗎?
馬克·安德森:
你還記得我在11年前寫的那篇文章《為什麼軟件正在吞噬世界》嗎?我提出的觀點是:軟件吃掉一個行業有三個階段的過程。第一步,是現有產品變成軟件產品;然後是,製造這些產品的公司成為軟件公司;然後是最後的決戰,最好的軟件公司會獲勝。
這裡有一個人們過於當真的觀點:最好的技術,並不總是贏。商學院有很多這樣的案例研究:Betamax與VHS,Qwerty鍵盤與Dvorak鍵盤,微軟DOS與蘋果Macintosh,等等。一個又一個的例子表明,擁有最好的技術,也並不總是會贏。有時這是事實,但很多公司和MBA們將這句話理解為:“我們其實不需要擅長技術。我們仍然可以贏。我們可以通過市場營銷獲得成功。”
汽車公司投放了無數的電視廣告。但特斯拉還沒有推出它的第一個電視廣告。特斯拉沒有在廣告上花一分錢。為什麼?因為它的車技術含量非常好,它有實際的、真正好的產品。
所以,也許最好的產品並不總是贏。但真正優秀的科技公司,會製造出真正優秀的產品。要與他們競爭,你必須置身於遊戲之中。你需要有世界上最好的工程師。你必須有一個世界領先的技術文化才能吸引他們。你需要那些真正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人來做出正確的決定。所以在某些時候,是的,你需要讓技術專家來負責。但這些公司不會這麼做。他們並不比20年前更接近於這樣做。我們正處於某種瘋狂的循環裡,他們一直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卻期待著不同的結果。
Tracy Francis:
Marc,我們換個話題,告訴我們一些關於你在風投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建立機構的情況。過去,您曾說過摩根大通在某種程度上起到了榜樣的作用。與我們談談作為一個領導者,你在自己的組織中試圖完成什麼。
馬克·安德森:
我們經常講一個關於JP Morgan的著名故事。 JP Morgan,那個有點兇巴巴大個子,是托馬斯·愛迪生的投資者之一。他的房子是美國第一個安裝白熾燈的住宅。他們還把燈泡放在他在紐約的圖書館裡,裡面有他從世界各地收集的所有無價的手稿和文物。後來房子被點著了,幾乎把書房給燒了。
但是為了他的這些巨大榮譽,JP聘請愛迪生重新做照明。第二次,他得到了不會發熱的燈泡,再不會燒著房子。
當人們問:“誰發明了電燈?” 答案當然是“托馬斯·愛迪生和他的工程師”。但是誰幫助它成為一種被廣泛採用的東西?誰幫助人們理解了它的重要性?誰幫助愛迪生建立了一家可以擴大規模並將這項發明真正推向世界的公司?是JP Morgan。我認為他是100、120年前第二次工業革命的風險投資家。
在歷史上,似乎總得有人扮演這個角色。總得有人在大家知道創始人是誰之前給他灌輸可信度。必須有人在這個想法還不明顯的時候把錢借給他們。總得有人幫他們走向世界。必須有人在別人知道他們是誰之前幫助他們招募和建立一個團隊。
本(霍洛維茨)和我生活在這些非常特別的人創造的世界裡,他們製造了這些產品,創立了這些公司,並讓這些事情成為現實。現在我們的規模已經達到了——我們擁有大約300家活躍的投資組合公司——我們能夠以這種方式與大量最優秀的創始人合作,並獲得許多最好的新想法。我們的目標是成為網絡中的節點,成為思想、人員、金錢和業務匯聚的最佳場所。
Rick Tetzeli:
現在擴大一家初創公司是否比您在90年代中期與Netscape合作時更難?
馬克·安德森:
應該說更容易了,因為有更多人對創業的想法持開放態度。當我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去一家年輕的公司工作還是很奇怪的,因為它可能是不可靠的東西。人們過去常常擔心職業風險,對吧? “如果不成功,你能回到IBM嗎?”
我偶爾會接到這樣的電話,我們有一家公司想僱傭一些高端工程師,比如擁有人工智能博士學位的卡內基梅隆大學(Carnegie Mellon)畢業生。我聽說他的父母很擔心。於是,我和他們通了電話。他得到了微軟研究院的offer,麥肯錫和高盛的offer,所有這些藍籌公司的offer,但他告訴他的父母,他想為加州庫比蒂諾的Whiz Bang公司工作時,他們說,“他是在放棄自己的人生,對嗎?”
但我現在能告訴他們的是,現在的職業風險水平已經不一樣了。如果他們的兒子或女兒在Whiz Bang工作不順利,在步行距離內的其他800家初創企業會不惜代價僱用具備這種技能的人。
這麼來看就容易多了。但作為一家初創企業,成功的難度一如既往,因為同樣的規律仍在發揮作用。你已經知道為什麼世界應該改變,但世界卻不想改變。人們太忙了,沒有時間去聽另一家初創公司的推介。人們對自己的工作很滿意,不想為了你的初創公司而離開。人們對自己使用的技術很滿意,不想購買你的新產品。
每一次,將實驗室裡的一個想法轉變為對世界真正重要的事物,仍然是一場艱苦的戰鬥。這個過程似乎並沒有變得更容易。也許不應該這樣。但這個行業的門檻本來就很高。
Rick Tetzeli:
矽谷一直吸引我的一點是它對新想法的開放。現在矽谷有那麼多穩固的大公司,它仍然像你剛到矽谷時一樣對新想法持開放態度嗎?
馬克·安德森:
矽谷比過去規模更大,也更成熟。如今的大公司規模要大得多,數量也更多。技術是更多行業的關鍵,所以矽谷變得越來越廣闊。當然,現在矽谷已經不僅僅是矽谷了。由於新冠疫情的經驗,我們終於有能力擴展到任何單一地理區域之外。世界各地的人們都是矽谷的一部分,是它的思維方式和網絡的一部分,而不是地理上的一部分。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大。隨之而來的事實是,該行業的大部分領域,包括許多大型科技公司,都對新創意相當抵觸。
當然,我對大公司和其他行業的每一種批評,也都是對我們自己公司的批評。這是同樣的動力,同樣的人類行為模式。當一家公司變得大而成功時,它們往往會倒閉。他們不想打破現狀。他們想讓眼前的一切繼續運轉。所以,是的,有阻力。
Tracy Francis:
你是如何防止這種情況滲透到Andreessen Horowitz公司的?
馬克·安德森:
我了解到在風險投資領域有兩種失誤。一種是委託失誤,你投資了一家失敗的公司,或為之工作。還有一種是錯過的失誤,就是你沒有投資谷歌,或者在2005年的時候沒有去Facebook工作。
你在這個行業待的時間越長,你就越會意識到第二種失誤是非常非常嚴重的。你擁有過它。它就在你手裡,你本可以做到,但你壓根就沒有去做。你不夠開放;你找到了說服自己放棄的方法;你聽了你父母的話。
這很有趣。很多時候,你關注到的對一家公司的批評是正確的,但事實是它們並不重要。如果你想找一家公司的問題,你可以找到問題所在。但是,如果它好的部分足夠多,那麼壞的部分就無關緊要了。我們的格言是:投資於力量,而不是投資於沒有弱點。
很多人都非常聰明、嚴苛地說服自己放棄真正好的想法。包括我們。這些個錯失真的讓人很苦惱。如果在委託上犯了錯誤,公司消失了,你就再也不會聽到有關它的消息了。但是當你犯了錯過的失誤時,你必定會聽到這家公司在未來三十年成功登上新巔峰的消息。這很可怕,對吧?
事實是,現實正試圖向我們灌輸這樣一種想法,即你需要停止如此地持懷疑論及憤世嫉俗,而是對新事物持開放態度。因為你可能會錯過下一個重要的東西。你會經歷幾次這樣的錯失,它們真的會訓練你,最終你說:“好吧,我必須敞開心扉。”我認為這會讓這裡的環境比其他地方更利於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