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品玩(ID:pinwancool),作者| 沈丹陽,本文轉自鈦媒體。
圖片來源:由無界版圖AI工俱生成
從一場全行業羨慕的高規格發布會、一個呼之欲出的中國VR“iPhone時刻”和一場眼看要成為美談的90億人民幣大收購,到數百人的大裁員、腰斬的銷售目標和逐漸陷入內耗的亂局,需要多久?
Pico和字節跳動的答案是,六個月。
“今天我們將通過Pico4正式開啟國內VR的大眾化之旅,將全新的產品和內容帶給大家,它將是很多用戶的第一台VR設備。”
半年前,當Pico創始人兼CEO周宏偉在Pico“老家”青島的聚光燈下說出這個宣言時,這個在當時被字節跳動重點扶持的業務,看起來儼然要成為全村的希望。
這場高調的發布會甚至被一些人形容“媲美”矽谷巨頭的產品發布,它不僅是過去幾年字節少有的高調活動,更是VR行業太久沒感受過的熱鬧,以至於有VR從業者形容,“VR突然就火了,我有種夢迴2016年國內首次掀起VR熱潮時的錯覺。”
但漸漸的,Pico沒有了聲音,然後是六個月後,當它再次出現在熱搜和頭條時,標題都已換成:
“Pico正進行裁員優化”、“投入200億後,字節元宇宙計劃驟然失速”、“多方渠道稱字節跳動將於2023年調低Pico近一半的銷售量目標”、“Pico新品或延遲至4月份發布,行業對其預期持續走低”…….
錯覺終究變成了錯覺。而對於局中人來說,這場迅速的沉沒,只是一場無法避免的“排異反應”的極致濃縮,它讓這個一度美好的故事,注定要在某個時刻走向渙散。
“字節早期對Pico的投入,絕不遜於Meta對Oculus的付出”
2022年9月的那場勢要打破XR領域與大眾數碼消費壁壘的發布會,正值Pico被字節跳動收購一周年的節點,從多種意義上,都算是Pico對內對外交出的一份年度答成交量。
時隔一年,Pico創始人周宏偉打破了外界對他“隱退”的猜疑,帶著Pico4重新回到公眾視野。作為國內第一批XR從業者,周宏偉曾在Pico前任母公司歌爾工作十餘年,最亮眼的業績就是2015年創辦的Pico在不到六年時間裡,超過了包括大朋VR、愛奇藝VR,以及HTC VIVE在內的一眾競爭對手,成為國內市場排名第一的VR硬件廠商,份額佔比多於50%。
Pico創始人兼CEO 周宏偉
回顧這家企業被字節跳動收購之前,有行業人士告訴品玩,Pico在歌爾旗下發展時期,主要的業務是面向B端的VR商用,借助歌爾在VR供應鏈代工端的絕對優勢,Pico在硬件和技術開發上增持頗深,並同期承載了歌爾集團從B端業務向C端業務探索的重任。
然而作為Meta旗下XR產品Quest2的獨家代工廠,歌爾集團很難在維持主營代工業務的同時,不受委託方質疑地發展自研VR業務線,況且Pico一路飆升的增長速度已經引起了國內外頭部XR公司的注意。
“把Pico賣出去是歌爾集團唯一的選擇。”一位前Pico員工向品玩透露,雖然周宏偉是Pico名義上的創始人,但在歌爾集團內部Pico的真正第一話事人是二老闆姜龍,“Pico早年間好幾次因為資金問題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是姜龍親自出面打通了包括青島政府層面的關係,帶領Pico渡過難關”。
“在Pico團隊老員工的心裡,周宏偉更像是個宰相或是尚書般的存在。”上述人士如此描述。
雖然Pico之於歌爾集團來說是個不得不割捨的燙手山芋,但當Meta於2020年上市的VR一體機Oculus Quest2衝破全球最高銷量、並成功引起外界對元宇宙的無邊想像後,這家國內市場排名第一的VR硬件企業,就成為了想要佔據下一代互聯網入口的大廠們競相追逐的香餑餑。
有知情人士向品玩稱,騰訊彼時也在與字節跳動同期競爭收購Pico,相比於字節跳動激進的投資策略,騰訊並不願意為市場估值約20億元的Pico付出過高的溢價,兩相拉扯與哄抬之下,字節最終以90億元將Pico收入囊中。
這樁外界眼中的天價收購案雖然算不上字節投資過的最大手筆,卻依舊創下了中國VR行業的歷史先河,除去它本身的併購規模,字節跳動作為唯一能在海外與Meta勢均力敵的全球化獨角獸企業,它的入場讓國內XR行業看到了規模化增長與破圈的可能性。
相比於傳統互聯網大廠收購新業務後的常規操作而言,字節跳動早期對Pico的規劃與籌謀也確實沒有辜負它的收購價格。
事實上,就在收購Pico之後的兩個月,字節跳動內部發生了其創辦以來最大規模的組織架構調整,企業從原來“大中台小前台”的APP工廠創業模式,轉變成了BU化的六大平行業務部門,在此次變革中成型的“大抖音”部門無疑成為了字節跳動整個企業的核心所在。
然而已完成收購流程的Pico卻並沒有出現在字節跳動六大業務板塊之中。
品玩獲悉,Pico進入字節跳動之後整個團隊被安置在了字節跳動副總裁、火山引擎業務負責人楊震原下面,周宏偉作為Pico總裁(CEO)直接向楊震原匯報。從這個角度來看,字節收購Pico初期並沒有將其作為盤活自身內容生態的工具,相反地,字節更期待Pico可以成為下一代互聯網的重要戰略入口。
多位內部人士向品玩證實,Pico正式併入之後其實得到了字節跳動海量資源的支持,楊震原作為字節技術中台的負責人就向Pico傾斜了大量的研發資源,“確實有不少技術中台的大牛過來,幫著Pico從算法追踪的精確度、內存管理效率,以及硬件設備操作系統的功耗等方面做提升”。
這種資源傾斜也體現在不惜成本的真金白銀投入上。
一位前字節跳動Pico員工表示,高通與Pico基於XR生態的芯片合作就是字節跳動出面溝通談判的,而字節旗下的朝夕光年也為Pico拿下了熱舞類大IP“Just Dance”,“之前內部有聽說朝夕光年給Pico談的大IP基本都在幾千萬美金的價格,而這還只是IP授權,整體價格要更高”。
此外,字節跳動為Pico提供的全平台流量扶持也非常可觀。 Pico加入字節後的一個月便入駐了抖音平台,抖音擅長的直播帶貨、明星推廣、以及行業KOL內容合作等,都為Pico帶來了持續且充分的外部曝光,在2022年的春節期間,Pico在字節跳動全渠道總曝光量高達11.3億人次。
“可以說,字節早期對Pico的投入,絕不遜於Meta早期收購Oculus之後對它的付出。”一位前矽谷Meta員工對品玩如此評價。
也正是這些早期的“大力”投入,換來了2022年9月Pico4發布會的那場驚艷眾人的“奇蹟”。
“我們沒人知道字節跳動究竟要用Pico來做什麼”
由Pico4發布會帶來的VR熱潮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月,截至2021年10月14日,字節跳動官方給出的數據顯示Pico4在線訂單量超過4.6萬台,而這也是至今為止官方對外披露的唯一銷量數據。
相比於2022年中國VR行業的整體出貨量55.8萬台而言,Pico4此時的銷量表現還算突出。但這個令行業內外振奮的銷量背後,卻是字節跳動在市場營銷上的巨額投入、對銷售商的大力補貼,以及用戶側居高不下的退貨率和閒置率。
根據XR行業垂直研究機構維深信息對Pico4的成本拆解,“8+128G”款產品的硬件成本在331.55美元,約合人民幣2373元,基本上與Pico4的定價2499相差無幾,而這個成本費用還未算上研發、良品率、倉儲運輸,以及定制屏幕在內的價格。
圖源:Wellsenn XR
此外,前Pico內部人士告訴品玩,除了極低、甚至一定程度上虧損的毛利之外,Pico4的營銷成本每台也達到了四位數左右,“確實是賣一台虧一台,並且虧的還挺多”。
“說白了字節跳動貿然用做互聯網App的流量打法做XR產品,前期銷量確實上去了,但營銷熱度過去後就是一地雞毛。”一位在XR領域從業多年的圈內人士表示,當Pico發布會用“魔法”營造的幻想破滅之後,消費者開始選擇用腳投票,“Pico產品的退貨率和閒置率實在是太高了,已經到了非常誇張的程度,大量用戶在二手平台賣Pico,也有在低價清倉的經銷商”。
品玩獲悉,字節跳動2022年為Pico制定的出貨量目標為100萬台,而實際上Pico去年的總銷量達到了70萬台左右,主要原因是新發布的Pico4未能如內部預期般接棒Pico3 Neo,再創國內XR新品銷量高峰。
外在顯露出的銷量不及預期,就內部而言本質無外乎兩點:字節跳動對國內XR市場現狀的誤判,以及收購Pico之後戰略思路的不清晰。
追溯至故事的起始,一位跟隨Pico從歌爾集團到字節跳動的核心員工告訴品玩,字節跳動從來沒有向被收購的Pico團隊和陸續加入其中的人表明——“字節跳動收購Pico到底是用來幹嘛的”。
相比之下,Meta在2014年收購Oculus時,扎克伯克曾親自跑到年僅22歲的Oculus創始人帕爾默·拉奇的辦公室,明確地向Oculus在場的所有同事表示,他收購這家公司是因為“這就是人類最後一塊智能屏幕”。
事實上,就外界對字節跳動試圖將Pico打造成元宇宙的入口這個判斷,在其內部並不被認可,包括楊震原在公開回應媒體採訪時也表示“至今為止我們也沒有搞明白元宇宙是什麼”。
就此,一位Pico員工告訴品玩,元宇宙在Pico內部是一個禁詞,“行業把這個概念炒作的太誇張了,內部會覺得提了之後像騙子,(楊震原)那時對這個詞很敏感,但他也依舊迴避我們都想知道的那個問題,字節跳動花這麼多錢買下Pico要做什麼”。
很多Pico員工並不清楚母公司對所在業務的打算,於是他們看見的是——Pico向著任意可能跑通的方向同時發力前進。
在Pico正式被字節收購之前,除了B端的企業商用VR之外,遊戲已經成為內部默認的向C端業務探索的主要內容方向。據一位Pico遊戲團隊成員回憶,他所在的部門成立於Pico Neo3發布之前,主要做一些遊戲引入和基礎運營工作。
作為Pico為數不多的原生內容方向,遊戲業務在Pico進入字節之後也迎來了快速增長。
多個Pico內部人士向品玩表示,字節跳動對Pico遊戲的投入是非常慷慨,但這也意味著其對遊戲業務的高要求與高期待,“比較直觀地,包括用戶活躍時長、使用體驗反饋,以及新增等核心指標都是遊戲團隊來扛”。
客觀來看,Pico初期對遊戲內容的重視和投入,是XR行業從B端向C端破圈的必經之路。幾乎所有受訪的XR領域資深從業者均向品玩表示,XR行業想要在C端取得突破性進展,在現階段來看大概率要依靠主機遊戲受眾,因為兩者之間的用戶高度重合,包括Meta旗下的Oculus和索尼旗下的PS VR,無不是數年如一日地在遊戲領域默默耕耘。
然而國內XR行業的尷尬處境在於,相比歐美日韓市場多年於PC互聯網時代增持下的遊戲主機文化,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崛起的中國手游用戶們並沒有使用XR設備的剛需,這意味著國內XR行業想要從遊戲端突圍有著極高的市場教育成本,這種短期內看不到曙光的付出與等待,與互聯網大廠砸錢換增長的速戰速決思路卻是背道而馳的。
“國內的確沒有主機文化,但是有主播文化”
Pico在過去半年時間裡也並非是一條陡直的下滑線。
雖然新品Pico4一經發布,就經歷了外界口碑過山車般的急驟下滑,但字節跳動的Pico團隊並未因此一蹶不振。
在2022年末卡塔爾世界杯打響之際,Pico借助抖音的轉播權成為了國內少數為用戶提供VR觀賽體驗的廠商,這種與字節跳動核心產品的聯動即便無法挽回Pico慘淡的銷量表現,卻一定程度上讓XR行業借助世界杯這個大IP,再度掙扎著向C端努力破圈。
能實現這種橫跨Pico與抖音兩大業務線協同作戰的,是此前2022年3月Pico進入字節跳動半年後、也是遊戲業務始終看不到顯著提升後,迎來的內容生態負責人——任利峰。
作為字節跳動元老級成員,任利峰曾是西瓜視頻的前任負責人,他在字節最輝煌的戰績是幫助抖音完成了從0到1的創業過程,內部甚至有傳聞稱“成交量成交量(任利峰的花名)是最先提出打造短視頻業務方向的人”,而另一位前字節員工告訴品玩“成交量成交量是唯一我知道的、確實拿過100個月績效獎金的人”。
與任利峰前後腳一同轉崗至Pico的還有抖音綜藝負責人宋秉華、抖音娛樂總監吳作敏等字節跳動中層管理者。
對於任利峰和幾位抖音中層的到來,即便在原Pico員工中也有著不一樣的看法和反應。
“從西瓜視頻和抖音過來的幾位高層來勢洶洶,看起來目的就是要取代Henry(周宏偉),業務戰略方向也調整成了以視頻和直播為主,遊戲變成了一個輔助跟隨的內容。”一位前Pico遊戲分支團隊負責人說,由於字節跳動在短視頻和直播上增持了足夠多的資源和經驗,所以內部希望藉此長板在XR行業打出差異化競爭。
與此同時,遊戲業務被分配到的資源與人力逐漸減少,在2022年年中,原Pico遊戲生態負責人選擇離職,此後Pico遊戲業務被分割成運營、商務、乙方工作室三個更小的板塊各自為政,“好處是再出現問題的時候,沒有人需要出來背鍋了,三個團隊互相推諉,大家都安全了,但是用戶體驗到的產品內容和服務卻是在下跌的”。
與之相反的,也有原Pico團隊成員對任利峰的到來感到慶幸與感謝。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長板,企業也是,你的過去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你的未來,我覺得他(任利峰)複製自身的成功經驗沒有問題。”在一部分原Pico團隊成員眼中,任利峰和抖音轉崗而來的字節管理層們代表了這家企業的Winning team,這群人在做軟件上有著天然的優勢和專業性,而這正是硬件起家的Pico所缺少的核心要素。
“如果說下一代通用計算平台的競爭發生在XR領域,那麼與Meta競爭的並不是Pico,而是字節跳動。所以字節如果想做這件事的話,就一定要用最能代表自己的力量與之抗衡,目前Reality Lab可以代表Meta,但Pico能代表字節的最強戰力嗎?”上述成員反問道。
無論Pico團隊的成員們如何看待字節管理層的到來,VR視頻和直播業務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任利峰接手Pico內容生態短短幾個月,不僅陸續將西瓜視頻和抖音的內容集合到Pico視頻中,還打通了Pico與抖音直播的通道。
據多個內部和知情人士透露,Pico視頻業務除了西瓜和抖音的內容之外,也在自製和引進一些VR影片,但總體發展的不溫不火。
相比之下,Pico借助秀場直播模式卻打出了一定聲量。
“內容上有些打擦邊球,以美女跳艷舞為主,因為VR直播間監管程度較低,尺度要更大一些。這個確實吸引了不少用戶打賞,一晚上打賞幾千塊的用戶大有人在。直播收入基本超過遊戲收入了,這群用戶的粘性也很高。”一位Pico內部員工戲謔地說,“國內的確沒有主機文化,但是有主播文化”。
據巨量算數顯示,“VR直播”作為關鍵詞自2022年9月15日開始,在抖音的搜索指數就一舉突破了9月和10月的2.9萬平均值,單日峰值最高達到6.1萬。搜索指數多個波峰的“當日熱門搜索關鍵詞”中,均出現了“美女”。
雖然秀場直播加速了Pico向C端內容消費的破圈速度,但多位資深XR從業者對品玩表示,這個信號算不算積極尚且有待討論,但本質上依舊很難拉動大眾對XR產品的剛需。
此外,從字節跳動Pico官方的舉動來看,其對直播的長期計劃似乎也志不在秀場直播,而是在演唱會和體育賽事等老少咸宜的直播內容多有投入。
“演唱會確實是XR行業未來的一個重要內容方向,加上過去幾年疫情帶來的紅利,VR演唱會的技術應用與實景體驗已經相對成熟了,但是體育賽事VR直播還在初期發展階段,例如速度較快的運動VR體驗感較差,視覺仍舊跟不上。”一位從事XR內容製作多年的專業人士表示。
與Pico的短視頻和直播業務同期開始試水的,還有健身、社交,企業端商用,以及出海等分支業務。
其中,社交作為字節跳動嘗試多次、卻始終沒能做起來的業務,在Pico生態中也曾被寄予新的希望。為了給XR社交業務配置最好的團隊,字節跳動在2022年5月將前小米VR負責人、虛擬形象社交娛樂Vyou創始人馬傑思及其初創公司,集體納入麾下。
據接近馬傑思團隊的相關人士稱,字節跳動對馬傑思的公司波粒子並非常規的商業收購,該團隊只是通過招聘的方式集體入職字節跳動,“他們算是個相對獨立的團隊,(馬傑思)直接向周宏偉匯報,與任利峰是平行的”。
馬傑思在Pico4發布會上向用戶介紹輕世界
入職字節跳動短短幾個月,馬傑思在Pico4的發布會上為外界呈現了一款名為輕世界的XR社交應用,這款產品與Meta Oculus推出的“Horizon World”較為類似,支持用戶通過創意工具打造自己的虛擬世界,並可與好友進行社交互動。
“如果按用戶使用時長來看,社交肯定算Pico排名前10的內容,但整體上仍是不溫不火,日活在小幾千人的量級,滲透率一直沒做上去。”前Pico內部人士和多位行業一線人士均表示,部分用戶在輕世界裡的創造的確令人眼前一亮,但多數用戶打造的虛擬世界還很粗糙,“缺乏粘人的交互和玩法,很多用戶轉一圈就走了”。
其他幾個分支業務也同樣沒能帶來額外的驚喜。
“最初Pico出海業務非常雄心壯志,想要去海外搶占Meta的市場份額,但去年海外大概賣了幾萬台,今年目標可能定的更高些,十幾個市場加起來要過十萬台。”一位Pico離職員工回憶說。
“可能這種模糊延期的狀態最好”
在國內互聯網行業整體降本增效的大環境中,Pico高舉高打的策略也沒能持續很久。
Pico4發布後不到半年時間,就多次傳出內部人員優化的消息,外界關注度最高的、也是最近的一次發生在2023年2月中旬,字節跳動裁減了Pico業務約15%的員工,受影響較大的是北京團隊運營、市場,以及銷售等內容和職能性崗位,上海和青島團隊基本沒有變化,技術研發崗位也未被波及。
“準確來說,2022年底Pico就開始陸續地裁員,當時調整幅度並不大,更多是一些關鍵崗位被替換了,而近期裁掉15%,對於2000多人的團隊來說規模並不小,至少有三四百人在此輪優化中離開。”一位前Pico員工告訴品玩,他之前所在的部門基本已“團滅”。
部分於裁員中離開Pico的前員工表示,回憶在字節跳動最後半年的經歷時,令其印象深刻且痛苦不堪的是混亂的派系鬥爭與無休止的內耗。
“最後幾個月非常累,幾乎沒有休息日,工作日到凌晨兩三點,週末工作8個小時已經是常態了,但其中至少有百分之三四十的精力浪費在互相甩鍋與內捲上,大家整體工作效率非常低,組織戰鬥力也很大程度被削弱。”
上述人士表示,Pico進入字節跳動之後的一年多時間裡,組織規模得到了急劇增長,除了原Pico團隊和抖音與西瓜視頻轉崗而來的人以外,教育業務線下的錘子科技以及遊戲業務下的朝夕光年,也有很多轉崗員工加入其中,再加上字節跳動通過校招與社招吸納的新生力量,Pico短期內膨脹成了一個成員背景複雜、凝聚力較弱的業務組織。
具有相同背景的人自然容易獲取彼此的認同感,而在Pico本就複雜的團隊構成中,轉崗而來和後期招聘的成員至少都是字節跳動親自篩選過的人才,唯獨與Pico一同被收購的老員工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客觀而言,所有商業巨頭在收購了新公司之後,都會通過自己的方式將其吸納融合,曾經歷過Oculus被Meta收購全過程的知情人士告訴品玩,兩者在初期融合的過程中同樣有很多矛盾與衝突,“這是一個必經的過程,它是一種從內而外的去骨洗髓”。
但情況不同的是,當年Oculus是以一個明星團隊的身份進入Meta的,“(Oculus創始團隊的)很多都是遊戲大咖,這讓當時Meta的人是心生敬畏的,後者甚至覺得相比之下,自己就是個寫網頁代碼的”,而Pico創始團隊的核心成員更多是“草根出身的非正規軍,學歷和軟件代碼水平相對較差”,這對於十分看重履歷的互聯網大廠而言,表面確實存在一定差距。
於是原Pico團隊及其所負責的業務,成了派系鬥爭中被爭搶瓜分最激烈的部分。
“一塊有限的業務資源被不同方向的人搶著撕扯,最後一人拿到一片,內部氛圍開始變差,原來大家還能互相幫助諒解,最後變成了像敵人一樣彼此針對。”前Pico內部人士說,與業務分割拉扯同時進行的還有局部組織架構的沖洗,“有的業務一年裡進行了四次架構調整”。
“本質上看大家缺乏同理心,Pico創始團隊再怎麼草台班子,也把這個初創企業做到了100億,字節跳動的winning team有優越感可以理解,那些從教育和遊戲部門轉崗而來的員工winning過嗎?”另一位前Pico員工說。
據知情人士稱,除了員工之間的明爭暗鬥,周宏偉與任利峰之間的關係也很微妙。從匯報關係上看,周宏偉是任利峰的上級,但就字節內部的定級而言,任利峰的職級卻比周宏偉高一層。
“西瓜視頻砸了很多錢但並沒有做起來,這令任利峰在字節內部的處境變得很尷尬,他調任Pico這個舉動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次證明自己的好機會,但是因為急於求成,成交量成交量很明顯選擇了用自己擅長的短視頻和直播打法來梳理Pico的業務。”
在一些內部員工和多位資深XR從業者的眼中,很多大廠高管空降至一個全新的業務領域時,往往缺少一種空杯心態以及對新行業的敬畏之心,發揮自己的優勢、協調自身增持的資源與經驗固然無可厚非,但在傾注大量成本之前,更理智的做法是根據行業當下的發展階段與特點,制定與自身技能或許不相符、但卻更適合業務成長的戰略方向。
從被字節跳動收購開始,蒙眼狂奔了一年半的Pico當下走到了至關重要的十字路口。
據相關人士消息,Pico去年末向張一鳴提交了未來三年的發展計劃書,上報的預算在400億元左右,在Pico早期的業務會上,張一鳴和梁汝波還會定期出現,後期出席較多的高管僅剩下楊震原一人,有傳聞稱Pico上報的預算最終被砍掉了近90%,但某資深XR從業者認為“這個數字過於誇張,就Pico現在的規模來講,僅夠維持現團隊一年的運轉”。
此外,就2023年Pico的新動向而言,行業盛傳的消息是字節跳動將於4月份上線延遲發布的Pico 4 Pro產品,從技術層面上,這款產品定位更加高端,加入了眼動識別與MR(混合現實)功能,渲染算法也有一定提升,“但總體來看,沒有突破性的技術進展,內容生態上也沒有很大亮點”。
品玩近期也獲悉,有XR行業內容研發公司正協同Pico打造非侵入式的腦機接口冥想軟件,但相關人士表示“是否會上線Pico4 Pro、上線時間,目前均不確定”。
據36氪報導,字節跳動於2023年整體下調了Pico的銷售量預期,從去年的100萬台降至50萬台。
這種明顯慢下來的腳步也讓XR從業者們喜憂摻半,樂觀的人們認為這是字節跳動在失利中獲取了對這個行業的正確認知,打算穩紮穩打地長線作戰,而悲觀的人們則覺得隨著字節跳動和騰訊等頭部大廠的後退,國內XR行業將再次走入寒冬。
“據我所知成交量成交量似乎也萌生過退意,但最後被挽留下來了,因為只有他才能把握住Pico目前較為混亂的內容生態體系。”一位前Pico員工表示。而接近Pico社交團隊的相關人士也告訴品玩,“馬傑思團隊當下的士氣也很低迷,狀態不是很好”。
然而對於2023年的XR行業來說,仍有值得人們追逐的光亮在前方,
幾乎所有本文的受訪對象均表示,XR行業正在期待著蘋果年中即將推出的一款MR產品,希望它能推動這個領域繼續往前走,“我們知道它肯定不會是一個劃時代的產品,這個行業距離爆炸式的破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它會是一針興奮劑,能讓仍留在XR行業的人堅持下去”。
但Pico員工對此卻有著更加複雜的情緒。
“它(蘋果)已經跳票了好多次,很難界定它以一個什麼樣的狀態出現外界才覺得好,但對我們內部來說,如果蘋果做出來了又賣的很好,但它很多技術是我們短時間內無法達到的,這就很尷尬;可如果它扑街了,那整個行業可能更看不到希望了。”一位Pico內部員工頗為無奈地說。
“可能這種模糊延期的狀態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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