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音樂先聲”(ID:nakedmusic),作者:萬翛,編輯:范志輝
原標題:《2023會是AI音樂和人類正面交鋒的一年嗎? 》
在自己的演出上,法國知名DJ David Duetta相信,“音樂的未來在於AI”。
最近,他在Twitter上分享了自己在演出時候放歌的片段,隨著幾個聲效,Eminem的聲音響起,唱著“this is a future rave song……”,台下的觀眾都“為之瘋狂”。據David Duetta介紹,這是他借助AI工具完成的歌曲。他先是在歌詞生成網站上輸入“以Eminem風格寫一首關於Future Rave的歌”,然後再在虛擬人聲的網站用Eminem的聲線把歌詞放進去播放。
AI音樂帶來的效果誠然是令人驚喜的,但很快也有人質疑,這樣的做法是否涉嫌侵權。可以說,涉嫌侵權的確是AI音樂在應用中最令人擔心的問題。
自從ChatGPT爆火之後,人工智能似乎不再只是一種噱頭或隱秘高端的技術,而是落地到讓普通人也能觸及的一種未來。尤其是近兩年來,音樂公司、流媒體平台加速對AI技術的佈局,Music LM、Jukebox等高端破局者還在摩拳擦掌,普通AI作曲平台已經接到如奧迪等大牌的商業合作。
那麼,2023年會是AI音樂和人類音樂正面交鋒的一年嗎?
AI音樂會引發“Napster效應”嗎?
AI逐漸發展,給音樂行業帶來的首先確實恐懼。
誠然,AI音樂代表著擴大創作邊界、提高創作效率的利器,但也威脅著一批音樂人的職業生涯。最擔憂的莫過於唱片公司們,AI是基於已經存在的音樂而發展的,卻不必給唱片公司付一分錢,創作出的音樂甚至還能搶走一部分人類創作者的飯碗,唱片公司自然是不會輕易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今年1月,代表三大唱片公司利益的RIAA(美國唱片業協會)向美國政府提交了報告,遊說美國政府重視AI音樂侵權的問題。從去年起,RIAA就列出了以RemoveVocals和Songmastr等軟件,指責這些軟件通過現有音樂生成新音樂,是一種對音樂人和唱片公司的侵權行為。
英國唱片業協會(BPI)也發出了同樣的聲音。由於去年英國政府為了促進人工智能發展,想讓AI訓練可以無需創作者和權利人的許可,隨意使用包括音樂在內的創意作品,被英國音樂行業包括唱片業協會(BPI)機構在內的數家音樂行業組Loom構強烈反對,讓政府終於決定重新審視這一提案。
從去年1月到9月,RIAA出現在15份政府遊說報告中,申報的遊說支出近540萬美元,創下2018年以來游說支出新高,足見唱片公司們的重視程度。
近來,這種擔憂還有增無減。今年2月,環球音樂稱,AI歌曲生成可能會給音樂人造成持久而廣泛的傷害,呼籲不要放鬆版權法來推動AI發展,並且可能對版權保護造成Napster級別的危機。
時針撥回到1999年,全球經濟衰退正在一步步上演,舊有世界因為新技術的到來處於崩盤的邊緣。在一片混亂中,因為CD業務的巨額利潤,唱片行業正在享受前所未有的光明,而波士頓東北大學的宿舍裡,一個早熟的程序員已經扼住了音樂行業的喉嚨,並差點把它掐死。
這個名為Shawn Fanning的程序員推出了主打P2P模式的音樂共享平台Napster,讓年輕人們可以通過互聯網共享彼此的mp3文件。上線僅4個月後,Napster就吸引了超過15萬用戶,8個月後超過了2640萬,有些人甚至懷疑超過了8000萬。 16個月後,它的創始人就登上了《時代》雜誌的封面。
但Napster也成為了唱片公司們的噩夢。因為Napster,盜版音樂氾濫,人們能夠通過互聯網輕易獲得音樂資源,磁帶、CD和黑膠唱片的銷量一落千丈,音樂行業的收入規模在之後20年都未能超過1999年的高峰,實體音樂收入更是大勢已去,幾乎每年都只能比去年更低。 2019年,RIAA憤而起訴Napster,以Dr Dre為代表的藝人和EMI為代表的唱片公司都對其表示了強烈抗議。
最後,Napster在和唱片公司、藝人的多次訴訟後於2001年被關閉,並讓在Napster背後提供貸款的貝斯塔曼在2006年到2007年分別向環球音樂、華納音樂、EMI、美國國家音樂出版商協會(NMPA)支付了千萬到上億美元不等,後起之秀Spotify則通過與版權方達成協定後,也成為版權方的最強打工人。
如今的AI音樂,的確與Napster多有相似。
AI工具借助廣大的現有內容進行訓練,可以按照用戶的要求生成相應的內容,它和當年的Napster一樣,代表著更新的趨勢、更開放和高效的知識利用技術,但與此同時,AI工具同樣也被指責“竊取”了創作者的果實。
如果AI音樂真的廣泛應用,確實很可能對音樂版權內容造成前所未有的重創。當然,新一代的AI破局者肯定既不想成為破局到破產的Napster,也不會想成為革了命但還是為別人賣命的Spotify,鍵就要看AI音樂公司們將如何與版權方們達成一致了。
但面對再一次的技術革新,唱片公司們已經從Napster中學到了寶貴的一課。
當年強硬拒絕流媒體的音樂公司們已經倒在了時代巨變的車輪之下,倖存的贏家都是懂得騎在車輪上讓自己跑更快的老司機。這一次,音樂公司們雖然不無擔憂,但已經爭先恐後地以適合自己的方式加入AI音樂的浪潮。
音樂公司擁抱AI音樂
以環球音樂為代表的唱片公司們,一邊重金讓RIAA遊說政府,擔憂AI音樂的侵權問題;一邊也下場成為玩家,生怕落於人後。
如今,在眾多音樂行業人士的助推下,AI生成工具已經涉獵作詞、作曲、語音生成、編曲混音甚至發行等多個方面。
在最受關注的作曲方面,AI創作的音樂已經在遊戲、商業廣告、環境音樂等功能性音樂方面有了廣泛的應用。
這對於想要減少版權成本的流媒體無異於是救命稻草。但在國外,或許是出於侵權隱憂,流媒體平台們並沒有高調參與AI作曲工具的收購,Spotify在中東和北非的競爭對手Anghami也僅是聲稱自己很快將成為全球第一個託管AI歌曲超過20萬首的平台。
YouTube“一母同胞的兄弟”谷歌最近推出的音樂創作大殺器Music LM由於版權相關的擔憂,仍被谷歌“封印”中。它被比作音樂版的ChatGPT,能夠根據用戶輸入的文本創作歌曲。不過,外媒Vice給出的評價是,“在復制遊戲音樂方面做得不錯,但目前為止,它似乎無法寫出能讓你喜歡的藝人破產的歌”。 OpenAI旗下的Jukebox、MuseNet也是類似的情況。
在國內,這一賽道的入局者更多。字節跳動收購了AI作曲公司Jukedeck;“唱鴨”基於華為獨創的AI Singer模型,讓用戶只需輸入歌詞就能完成創作;網易還推出了網易天音,並上線“網易天音”拜年小程序,讓用戶輸入歌詞即可生成拜年歌,並用AI歌手進行演唱;快手也自主研究了AI音樂創作模型和AI歌手,並推出“小森唱”,通過AI為用戶打造專屬歌曲。
有趣的是,唱片公司們對此也很積極。
AI音樂公司Endel主打提供專注、放鬆、睡眠場景的音樂,已經得到了華納音樂、AVEX、索尼、Concord音樂、Royalty交易所等音樂公司的投資,目前合作對象包括梅賽德斯·奔馳研究部、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澳洲消費電子公司Nura;還有華納音樂協助發行專輯,聯合索尼研究耳機,與音樂家Grimes聯合創造的名為“AI Lullaby”的睡眠音樂,更是成為了當時的頭條。
2022年,華納音樂還投資了AI音樂公司Lifescore,後者的應用場景包括直播、汽車、睡眠、健身、遊戲還有元宇宙,合作對像不乏奧迪這樣的大品牌。
或許正是版權問題尚未得到解決,讓AI作曲軟件有侵權風險,讓音樂公司更傾向於讓AI推薦音樂創作類工具的發展。
比如索尼CSL(電腦科學研究室)在2020年推出的AI輔助音樂創作應用Flow Machines,在2022年還推出了名為“SampleMatch”的機器學習模型,可以從檔案中檢索出與特定曲目匹配的樂器採樣,幫助創作。
環球音樂、迪士尼、微軟等還投資了AI驅動的音樂創作平台Soundful。或許是由於得到各位“版權狂魔”的支持,Soundful在內測階段就已經搞定了所有版權授權問題,讓用戶可以放心對音樂進行視頻、廣告、社交媒體等平台的使用。
華納音樂則參與了AI編曲軟件Landr的種子輪投資,後者可以提供遠程團隊合作、自動化的母帶處理,還能分發到超過150個流媒體平台,幫音樂人完成創作的“最後一公里”。 Spotify的Basic Pitch,則可以幫助音樂人高效完成音樂轉錄。
而最近谷歌推出的新軟件SingSong,讓用戶只需要哼唱,就能生成對應的伴奏,簡直讓音癡也能完成歌手夢。
在國內,網易云音樂對AI音樂創作輔助平台AIVA進行了戰略投資,後者的音樂靈感來自於“莫扎特、貝多芬、巴赫”等音樂名家同時也是公版音樂,合作對象包括NVIDIA、TED、盧森堡文化部等等。字節跳動旗下的音樂創作工具海綿樂隊也引入了AI技術,類似於音樂製作的“剪映”,可以為創作者完成簡單高效的各類創作和優化。
除此之外,AI語音生成也成為音樂公司重要的發力方向,這不僅是為了提高音樂創作效率,也是為了打造虛擬偶像,迎接元宇宙。
韓國偶像娛樂巨頭HYBE就在2022年收購AI語音公司Supertone,被推測可用於偶像們的數字分身,為粉絲提供更多定制化的內容。同年,Spotify收購了人工智能語音平台Sonantic。今年,其語音生成技術結合OpenAI以及平台的人類編輯,推出了AI DJ,為用戶提供個性化的歌曲服務,能根據用戶的反饋即時調整推薦內容,目前只面向美國和加拿大的付費用戶。
在國內,科大訊飛基於自己的AI技術推出“訊飛語音”廠牌,涉及唱歌合成、唱歌變聲和唱歌評測等技術。騰訊AI Lab推出數字人“艾靈”,可以根據用戶提供的關鍵字自動生成歌詞並演唱。
酷狗語音阿波羅聲音實驗室則研發了聲音合成黑科技“凌音引擎”,能夠高度還原和復刻歌手的聲音特點,不僅可以To B,讓歌手不再破音,也為粉絲提供個性化的偶像陪伴,更可以To C,成為普通人在聲音上的“美圖秀秀”。
除了生成式人工智能(Generative AI)之外,AI另外一個大的使用方向是數據分析。
流媒體時代,A&R的部分工作被數據取代,音樂公司都想從噴泉一般湧出的數據中先人一步找到下一個Billie Eilish或是BTS。
華納音樂就在2018年收購了AI驅動的A&R平台Sodatone,後者通過機器學習挖礦每天上傳到Spotify等平台上的歌曲,並分析社交媒體和巡演數據,來尋找潛力新人。 2020年,通過Sodatone鎖定並簽約的藝人和詞曲作者比2019年多了整整一倍,足見華納音樂對Sodatone的青眼有加。
華納音樂投資的另一家AI驅動的A&R平台Instrumental還有騰訊的入股,並且三大唱片和Live Nation都是其合作夥伴。 SoundCloud也收購了Musiio,用於檢測平台上歌曲的情況和A&R,期望早一步與明日之星建立關係並留住他們。
除了找藝人,音樂公司們還在用AI找聽眾。
此處指的不是流媒體推薦算法,或是流媒體平台通過AI對音樂進行標籤或者審查,這些已經相當普及。即便是Apple 收購AI Music,讓音樂推薦可以根據心跳等數據推測場景變化進而更加精確,又或者是Spotify新推出的AI DJ功能,讓用戶的反饋即時改變推薦內容,也只能算是錦上添花而已。
更值得關注的是,唱片公司近兩年開始通過AI改變藝人吸粉和固粉的方式。環球旗下廠牌Ingrooves Music Group近兩年已經在AI營銷方面獲得了三項專利,致力於通過AI來將營銷活動自動化、識別高價值受眾、預測高價值社交媒體受眾行為。
總而言之,從歌曲創作、A&R、文案、營銷、曲庫管理等音樂行業的方方面面,AI都可能淘汰一部分就業崗位,又或者說,AI都能成為有力的助手,幫助人們從繁複的工作中獲得一絲解脫。
結語
通過回顧音樂公司們在AI上的佈局,可以看出,AI的作用已經滲透到音樂行業的方方面面。
至於在最具有革命性的AI音樂創作方面,由於版權問題尚未得到妥善的解決,AI音樂創作更像是尚未允許打開的潘多拉魔盒,雖然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打開,但打開後的結果卻可以是致命的。
唱片公司們絕不會輕易允許它成為第二個Napster,再次革了音樂行業的命。然而,一邊說著反對、一邊又大力投入其中的音樂公司們早已明白,面對大勢的改變時,拒絕絕對不是正確的姿態,順勢而行,想辦法為我所用才是贏家的法則。在AI創作所代表的巨大利益面前,接受它似乎也只不過是時間和方式的問題。
所以,別再問AI音樂來了沒有,因為它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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