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不起房吃不起飯:精英逃離新加坡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中國企業家雜誌(ID:iceo-com-cn),作者:鄧雙琳,編輯:李薇,原文標題:《“下南洋退潮”:租不起房,吃不起飯,精英逃離新加坡》,頭圖來自:視覺中國

到新加坡的第6個月,王鋒做了一個決定——離開新加坡。

做這個決定,王鋒只用了5秒鐘,就在收到房東的信息之後。房東通知他,5月起,王鋒租的這間位於市中心的公寓,將從5000新加坡元(約為2.6萬元人民幣)漲到7000新加坡元(約為3.6萬元人民幣),漲幅約合1萬元人民幣。而這已經是房東半年內的第二次漲價了。

到新加坡前,王鋒對這個國家十分憧憬——環境優美,經濟發達,最重要的是政策環境對他所從事的Web3行業十分友好。他的朋友圈裡,大部分同行都在2022年去了新加坡,看著他們每天在朋友圈曬,王鋒心癢難耐。在公司開始為員工落實去新加坡的手續時,王鋒第一個報了名。

在國內,王鋒年薪70萬元人民幣,去新加坡後,公司又主動為其調薪30%。去之前,王鋒還給自己定了“五年計劃”:在五年內將EP簽(工作准證)轉成PR簽(永居簽證),然后買房,將家人一併接來,定居新加坡。

計劃趕不上變化。儘管去之前就听同行抱怨新加坡物價飛漲,但直到王鋒肉身生活在新加坡後,才知道“飛漲”的概念有多離譜:房租、餐飲一漲再漲,30%的薪資漲幅根本覆蓋不了在新加坡的生活成本。而且EP籤的門檻越來越高,永居簽證也越來越難拿。

國內疫情政策放開後,王鋒逐漸萌生要離開新加坡的念頭,房租漲價成為最後一根稻草。

“新加坡的舒服是留給超級有錢人的,做普通工作的國人依然很卷。像我,一天工作10小時是常態。”王鋒告訴《中國企業家》,“上班壓力大,賺的錢還要幫本地人供房子,家人也不在身邊,能否拿到永居是未知,這種不確定性其實非常壓抑。”

2022年,在大環境、技術、資本和政策的推動下,Web3行業、互聯網行業掀起了一股“下南洋”風潮,大批創業者、管理層和夢想成為新中產的年輕人遷徙到了新加坡。

短短一年,中產“下南洋”已成過去式,逃離新加坡成了新趨勢。最主要的原因是,新加坡物價一路水漲船高。據統計,新加坡核心通貨膨脹率在今年1月升至5.5%,創15年以來最高。

而在政策層面,新加坡對EP籤和PR籤的門檻也一再提高。在每月薪資不得低於5000新加坡元的標準之上,從今年9月開始,申請EP准證還將按照候選人的薪資、學歷、企業員工國籍多元化、本地員工數量四個維度進行打分,40分以上的候選人才有資格申請。

也就是說,未來只有人中龍鳳,才能留在新加坡工作。

一、不堪重負的生活成本

海欣告訴《中國企業家》,疫情前,無論是EP還是PR,都沒那麼難拿。

去年11月,海欣下定決心,前往新加坡工作。她在一家Web3公司擔任商務負責人,公司總部在新加坡。

“但近兩年政策不斷調整,想要拿到新加坡的永居已經變成非常難的事情。”拿不到永居,工簽持有者就不能申請價格低廉的組屋,只能購買昂貴的私人公寓,還需支付一筆稅率高達34%的印花稅。而以永久居民身份買房,印花稅只需9%。

“來新加坡,主要是因為疫情對國內的Web3從業者影響很大。而且新加坡的Web3從業環境更好一些。”她說。

來到新加坡,海欣發現,這裡的生活成本至少是北京、上海的1.5倍。 “同樣的標品,比如衣服、生活用品,標價都比國內貴30%~50%。”

房租更是讓過來的中產不堪重負。根據新加坡地產網站數據,截至去年,新加坡私人公寓與組屋的租金已分別連續上漲21個月、27個月,漲幅達到了31%和24.7%。

海欣目前租的一室一廳,租金每月5000新加坡元,加上中介費,每個月差不多要花上3萬元人民幣。

“3萬塊,在北京、上海都能租到市中心豪華的房子了。”海欣感慨道,“但是在新加坡,租一個50平的一居室,即使在比較偏僻的位置,至少也要4000新加坡元(約合人民幣21000元)起步。”

吃飯、交通帶來的壓力也不容小覷。

海欣租住的地方,距離公司車程大概10分鐘,“這點路程,在國內打車可能就是一個起步價,但在新加坡要花大概60元人民幣,趕上早晚高峰,車費還會更高。”

海欣初來新加坡吃的第一頓飯,是商場裡的一家麻辣燙,這可能也是她人生中吃過的最豪華的一頓麻辣燙了,“折算下來,那頓麻辣燙花了大概人民幣150元。”海欣看到賬單時嚇了一跳,“在國內,就算在北京國貿這種核心商場吃一頓麻辣燙,最多也就六七十元吧。”

海欣在國內習慣點外賣,並且不太會在意價格。但在新加坡,她幾乎戒掉了這個習慣——一頓常規的兩菜一飯,加上配送費,就要200多元人民幣。在海欣看來,雖然薪資也有漲幅,但想要在新加坡維持和國內同樣的生活質量,還是比較吃力。

區塊鏈從業者云飛2021年12月份來到新加坡。 “從文化上,中國人到新加坡落腳相對比較舒服,因為很多人會講華語,飲食上的差別也不大,適應新加坡的生活還算容易。況且新加坡和中國在同一個時區,比較方便工作上和國內聯繫。”

在雲飛看來,有孩子的家庭想要在新加坡長期生活,成本比單身人士要高出一大截。

“因為涉及到孩子讀書,所以租房就要靠近學校,租學區房。而且還要請菲傭照顧孩子,新加坡請菲傭的價格不高,但菲傭需要有一個單獨的房間,所以只能租二居室或者三居室,這樣租房成本會變得特別高。”

孩子上新加坡本地的學校需要排隊,而且不一定能排上,所以很多中國人選擇讓孩子上國際學校,“國際學校每年學費至少要30萬元人民幣,這又是一筆硬性支出。”雲飛說道。加上交通、吃飯等成本,一個有孩子的中國家庭在新加坡,每年最基本的開銷就得接近百萬元人民幣。

雲飛初來時租的房子,價格還在可接受範圍內,但一年之後,房租就漲了40%。 “從2022年開始,新加坡的生活成本上漲非常明顯。”他認為新加坡物價上漲的原因之一,就是太多中國人湧入新加坡。尤其集中在2022年。

二、逐水草而居

但僅僅一年,“下南洋”就開始退潮。

雲飛告訴《中國企業家》,中國人前往新加坡的高峰期,是2022年一、二季度,“就加密貨幣行業而言,當時市場還沒有轉入熊市的狀態。很多人看好海外市場,就願意到新加坡來。”

但從第三季度開始,無論是加密貨幣、Web3企業,還是傳統的互聯網科技公司,都進入一個產業的收緊階段,即便是手中有糧的頭部公司也開始裁員。 “可能有的人剛來新加坡,就被裁掉了。”

疊加生活成本壓力,選擇來新加坡“南漂”的人,又站在了新的岔路口:是繼續留在新加坡,還是回國,抑或是去其他地區尋找新的棲息地?

過去,基於對新興科技產業友好的監管態度,新加坡虹吸了大批人才和富豪。 2022年,新加坡又依靠Web3,吸引了大批從業者前來。但如今新加坡政府對於Web3行業的態度正在降溫,從積極轉為中立和謹慎。

去年年底,FTX崩盤帶來惡劣影響——FTX暴雷之後,約有24萬新加坡人損失了財產,佔新加坡人口的4.2%,淡馬錫對FTX總計2.75億美元的投資也打了水漂。新加坡副總理兼財政部長黃循財表示,對淡馬錫的虧損非常失望。新加坡第一夫人、淡馬錫前CEO何晶稱,這筆投資是“臉上的恥辱”。

經過此次事件後,新加坡開始重新審視加密領域所帶來的金融隱患。

過去一個季度,新加坡政府高層、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多次在不同場合釋放對Web3的態度,概括而言:加密貨幣沒有內在價值,新加坡不看好加密貨幣。黃循財在國會上強硬表示,新加坡並不計劃成為加密貨幣活動的中心,強調對加密貨幣投機不再容忍。

相比之下,香港自去年年底以來,對Web3不斷釋放積極信號。

4月12日上午,在“2023香港Web3嘉年華”主會場上,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財政司司長陳茂波強調:“在適當監管的前提下,香港積極擁抱Web3的發展。”

此外,香港證監會還就有關監管虛擬資產交易平台的建議展開諮詢。將於2023年6月1日生效的新發牌制度,所有在香港經營業務或向香港投資者積極進行推薦的平台將需獲證監會發牌。

有專業人士認為,此時香港特區政府明確表態支持,無疑為Web3的發展提供了非常好的土壤,很大程度上能夠形成Web3的聚集地,形成行業聚集效應。

海欣告訴《中國企業家》,雖然新加坡在降溫,香港在升溫,但目前並未出現從業者大規模從新加坡遷徙到香港的現象。

“香港的生活成本也很高,加上一些政策剛出台,不確定性比較大,很多人還是在觀望階段。”海欣說,“目前我了解到的情況,都是Level(級別)高一點的在新加坡,低一點的則去了泰國。”

春節期間,海欣也去曼谷待了一段時間,見了不少朋友。 “在曼谷的Web3華人從業者很多,因為曼谷相對來說政策比國內更包容,物價又比新加坡低。”

曼谷有良好的地理位置,生活成本低,且簽證容易辦理,教育和醫療也不輸於國內一線城市水平,對新興科技產業政策層面也較為積極。如此看來,泰國似乎更有望成為華人Web3創業的下一站落腳地。

目前,曼谷的創業生態以中心化交易所、鏈遊、NFT等應用類項目居多;普吉島則聚集了一些Defi(去中心化金融)、Dex(去中心化交易所)、基礎設施類項目。

“有一部分人也去了迪拜。但對中國人而言,迪拜可能是次於新加坡、中國香港和曼谷的第四選擇。”海欣說。

中產逃離新加坡的B面,是依然有眾多富豪排隊湧入新加坡。

新加坡總理李顯龍曾說:“雖然新加坡人只有350萬,但有數十億人可能在排著隊進入新加坡。”根據倫敦投資諮詢公司Henley&Partners數據,今年上半年,新加坡預計會增加2800位百萬美元富翁,總富豪人數超過24萬人。在全球百萬富翁人數最多的20個城市中,新加坡排名第五,僅次於紐約、東京、舊金山和倫敦。

2019年,海底撈的張勇憑藉著138億美元的身家一躍成為新加坡首富。張勇之後,號稱“東南亞騰訊”的冬海集團創始人李小冬成了新加坡首富。而幣圈大佬趙長鵬、光伏大佬施正榮等也都傳出已移民新加坡。

王鋒告訴《中國企業家》,Web3行業普遍的情況也是華人老闆在新加坡,團隊其他成員則在國內或者成本壓力更低的曼谷。

“新加坡不是中產的天堂,而是富豪的天堂。”王鋒感慨道。這是他最新認清的現實。

(文中王鋒、海欣、雲飛均為化名)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中國企業家雜誌(ID:iceo-com-cn),作者:鄧雙琳,編輯:李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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