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港科技大學副校長（大學拓展）、香港Web3.0協會首席科學家汪揚；香港理工大學金融科技博士生、香港Web3.0協會RWA及穩定幣工作小組發起成員朱皓康
今年6月1日，香港虛擬資產新規的正式實施，無疑標誌著Web3.0在香港發展歷程中的重要里程碑。這場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強有力地印證了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李家超在今年4月11日「香港Web3.0協會」成立典禮上所闡述的觀點，即Web3.0對金融科技發展的深遠影響，及特區政府對此所持有的開放態度和堅定決心。同期，香港證監會開放了虛擬資產交易平台牌照的申請，合規的業者現在可以為專業和零售投資者提供虛擬資產服務。這項政策的推行無疑進一步推動了虛擬資產業的發展，並為虛擬資產和Web3.0在香港的更廣泛擴展鋪平了道路。儘管全球對虛擬資產監管的態勢趨於收緊，但特區政府堅定地保持了自己的立場，一系列的策略和行動都清晰地表明了其對推動香港虛擬資產業發展的決心和支持，這無疑進一步證明了特區政府對發展虛擬資產空間和Web3.0的堅定決心。
打造Web3合規合理友善生態
然而，香港在虛擬資產和Web3領域的發展主要集中在合規和執照上，而並未著重於建立充滿活力的生態系統，讓持牌機構能夠有一個可行的商業計劃。儘管證監會實施這樣的監管是為了維護虛擬市場的秩序，但這種牌照制度對香港的虛擬資產企業來說無疑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持牌被殺」（A license to be killed）的說法在這裡更為貼切，因為就目前來看，像OSL這樣的持牌交易所在獲得牌照後每年都有數千萬元的虧損。因此，香港迫切需要有更宏大的視野，放眼打造世界第一個Web3的合規合理且友善的生態，真正引領全球Web3的發展。
作者深信，香港在Web3.0的發展道路上，下一步應該著重於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資產的深度融合。我們可以充分利用區塊鏈技術，以港元穩定幣為基礎，建構一個強大的基於港元穩定幣的Web3生態系統。我們的重點應該放眼於現實世界資產（Real World Asset，簡稱「RWA」）的數位化和代幣化，如債券、私人信貸、貿易金融、房地產、碳信用憑證以及貴金屬等。這一系列的行動將大大推動虛擬經濟與實體資產的緊密結合。事實上，RWA的代幣化不僅是香港發展Web3的最大潛力所在，也是世界Web3的未來趨勢。
在一個良好的監管環境下，RWA能夠為合法的參與者提供一個真正繁榮發展的機會，而不僅僅是成為「持牌被殺」的受害者。這種轉變無疑將會把香港引領到全球Web3發展的最前線。
RWA的代幣化——即將有形或無形資產轉化為數位代幣——是數位資產領域的突破性轉變，預計將重新定義市場格局。區塊鏈技術的引入使RWA相比於傳統證券化具有了革命性的最佳化。 RWA代幣化具有透明度和安全性，並透過實現部分所有權擴大了流動性。這種方法既解決了傳統金融體系效率低下的問題，也打破了傳統金融體系的限制，使得資產能實現數位化和唯一化，縮短了傳統金融和新型金融的距離，滿足了用戶的個人化金融需求，降低投資門檻。這將刺激更多中小規模投資者進入和參與金融活動，進而創造巨大的價值和收益。同時，RWA為實體經濟注入了流動性和多樣性，透過擴大資產種類，增加資金規模。
另外，基於港幣穩定幣的RWA還具有一層安全性，使傳統金融、實體經濟在享受區塊鏈技術帶來的流動性、透明性、創新性等優勢的同時，保護了投資者和參與者的資金安全。在2022年9月，波士頓顧問集團（Boston Consulting Group，BCG）的研究預測，到2030年，現實世界資產的代幣化規模將達到16兆美元。相應地，美國花旗銀行（Citibank）在2023年3月發布了一份長達162頁的研究報告，全面解析了Web3實現十億用戶以及數位資產達到數兆美元規模的路徑。花旗銀行預測，到2030年，將有4兆至5兆美元的資產實現代幣化，而基於區塊鏈技術的貿易金融交易將達到1兆美元。
合理監理推動RWA健康發展
RWA生態的健康發展離不開合理的監管。然而，要建構一個合規、合理且友善的RWA代幣化環境並不容易，這需要政府和業界的共同努力。為此，我們建議採用筆者朱皓康早先提倡的「RWA 2+4」作為可行性研究的切入點。這個方法論圍繞著兩種代幣（證券型代幣和實用型代幣）以及四個核心元素（法律基礎、金融框架、技術工具和數據驅動）進行研究和實踐，以期在挑戰中找到機遇，推動RWA的健康發展。
首先，證券型代幣（Security Token）代表了資產或企業的所有權或收益權，其價值通常與代表的實體資產或企業的表現直接相關。購買這種代幣的人通常期待能夠透過資產的增值或收益分配來獲得回報。另一方面，實用型代幣（Utility Token）提供了使用某項服務或資源的權利，同時允許代幣過程中產生的資料上鍊。理解這兩種代幣的特性和差異，對於正確地評估和投資RWA至關重要。
接下來，我們需要專注於四個核心元素：法律監管、金融架構、技術支援和資料應用。
法律構成了RWA的基礎，它決定了哪些資產可以被代幣化，以及代幣化過程中需要遵守的規定。作為全球重要的金融中心，香港擁有完善的證券法律體系，具有推動符合規定的證券型代幣發行（Security Token Offering，簡稱「STO」）的獨特優勢。香港的證券法全面規範了股票、債券等各類證券資產的發行流轉。 RWA需要代幣化的金融資產，如股票、債權、基金等在香港市場都有明確的法律定義。此外，香港證監會制定了完善的證券發行上市審核標準。進行STO的RWA需要掛鉤企業股權、債權等資產，這些基礎資產需要符合證監會的資訊揭露和批准規定，以確保其品質。此外，香港也建立了嚴格的投資者適當性管理制度，防止一般投資者購買複雜且風險高的RWA產品。
金融是RWA的框架，它定義了資產代幣化和交易的具體結構，包括資產評估審計確權，代幣的發行和交易，以及相關的風險管理等。在債權和股權融資方面，香港擁有豐富的經驗和世界領先的規模。香港的投資銀行和審計機構可以為RWA的基礎資產提供專業的估價和審計服務，確定資產的品質和權屬清晰，為代幣發行提供基礎。此外，香港的合規持牌虛擬資產交易平台可確保RWA代幣的發行和交易公開且公平。
科技是RWA的工具，它提供了實現代幣化和交易的科技手段。這包括區塊鏈技術、智慧合約技術、預言機、跨鏈以及相關的安全性和隱私保護技術等。自2022年10月31日香港發布虛擬資產發展政策宣言以來，全球各地優秀的區塊鏈技術企業開始積極落腳香港。
在2023年9月19日舉行的「2023上海區塊鏈國際週．第九屆區塊鏈全球高峰會」上，香港數碼港管理有限公司行政總裁任景信表示，現在數碼港已經有190多家Web 3.0相關的企業了，包括重要的底層區塊鏈基礎建設公司和企業，如數位身分和隱私運算基礎設施公司zCloak，專業的數位資產託管解決方案公司Safeheron等。
建立符合香港標準的公鏈
數據是RWA的驅動，它可以提供關於資產和市場的重要信息，支持投資決策和市場分析。 RWA代幣化這種新型的投資方式，不僅為投資者提供了更廣闊的投資選擇，也為市場帶來了大量的數據和豐富的信息，例如交易數據和用戶行為數據等。這些數據形成了強大的驅動力，大幅提高了資產運營方和投資者理解市場動態、預測市場趨勢、管理投資風險等方面的能力。這些數據的應用也將同時推動人工智慧與Web3的有機結合，進一步推動香港科技創新的發展。
為了在香港推動RWA代幣化的發展，我們首先需要建立一套合規且強大的基礎設施，其中區塊鏈技術是最核心的部分。它不僅提供了一個去中心化、安全和透明的平台，使得資產可以在全球範圍內流動，同時也能夠自動執行複雜的金融交易和協議。然而，由於RWA上鍊的過程具有很大的複雜性，我們需要實現一個強大、安全且符合香港標準的客戶盡職調查（KYC）機制。香港Web3.0協會等一些組織已經提議為RWA在香港建立一條新的公開區塊鏈，並在其中內建相應的KYC機制。雖然建立新的公鏈需要大量的技術投入和廣泛的社區建設，但這是推動RWA發展的關鍵環節，也是香港金融科技創新的重要步驟。
當然，建立新的公鏈並不是一件一蹴可幾的事。它需要大量的技術投入，包括設計高效的共識機制、建構健壯的網路架構、開發易用的客戶端等。此外，還需要進行廣泛的社群建設和管理，以吸引和保留開發者、使用者和投資者。我們認為，只要香港有決心成為RWA的領導者，這些挑戰都會很快克服。
穩定幣是RWA代幣化的另一個不可忽視的基礎設施，其健康落實對於RWA的發展至關重要。我們必須保證其在香港的有效推行，為RWA的進一步發展預先鋪路。作為全球Web3.0發展的樞紐和國際金融中心，香港有必要迅速發行港元穩定幣。隨著RWA的蓬勃發展，對穩定幣的需求預計將會急劇增長。
在我們先前的文章《提議香港發行以外匯儲備書的港元穩定幣》中，我們已經提出香港應發行統一的港元穩定幣（HKDG）。然而，當我們看到新加坡對穩定幣市場的管理制度——即新加坡穩定幣框架《對公眾諮詢的回應：提議的穩定幣相關活動的監管方法》時，我們非常擔憂香港會採取類似的穩定幣政策，進而對香港RWA的未來發展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新加坡的穩定幣政策並沒有對穩定幣的發行主體和掛鉤貨幣類型進行全局的統一規劃，其將必然導致穩定幣發行方案的碎片化和混亂，極大可能會引發穩定幣之間的惡性競爭，增加金融風險，阻礙成熟穩定幣的形成，甚至可能使穩定幣成為邊緣化的利基產品。這種做法無法滿足未來RWA全面發展下對於穩定幣的大規模需求。
因此，我們再次強烈呼籲香港推出統一的穩定幣，並由全局規劃指導，由特許機構（可以包括政府和銀行、保險、基金等金融機構）進行發行，並配套相應的利潤分配方案。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避免市場的分散化，降低金融風險，滿足對穩定幣的大規模需求，使香港穩定幣成為一個成熟且廣泛應用的金融產品，鋪墊香港RWA生態的健康發展，進一步鞏固香港在全球金融科技領域的領先地位。
其實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 RWA代幣化的領域已經引發了廣泛的關注，並在不同的行業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作為去中心化金融（DeFi）協議的一部分，MakerDAO是最早將RWA納入策略規劃的機構之一。早在2020年，MakerDAO通過了將RWA作為代幣化房地產等物品的抵押提案，這項決策顯著擴大了DAI（MakerDAO的穩定幣）的發行規模。儘管在過去的一年中，DeFi的整體情況並不理想，但MakerDAO在RWA領域的投入卻持續增加。根據統計，截至今年5月，MakerDAO在RWA投資組合的總額已達到了23.4億DAI。據預測，來自RWA的年化收入將高達7,100萬美元，這已成為MakerDAO的重要收入來源。另外，美國的Propy平台是房地產RWA的一個典型應用。該平台利用區塊鏈技術將房地產以非同質化代幣（NFT）的形式上鏈，並支援使用加密貨幣進行購買，同時也利用人工智慧（AI）技術提高交易效率。今年7月6日，Propy宣布其平台代幣PRO的價值從0.268美元上漲至0.571美元，漲幅超過200%。這事件強而有力地證明了RWA在現實應用中的巨大潛力和價值。
明確RWA代幣發行監理政策
香港作為國際貿易港口和世界貿易中心，從地理位置和經濟地位上天然具有無與倫比的優勢和實際的龐大市場需求。香港具有引領全球RWA市場的能力，因此應把握機遇，盡快建構以香港為基礎的RWA業務生態。首先，我們需要明確RWA證券化及證券型代幣發行（STO）的監理政策，明確證券型代幣可掛靠的資產範圍及資訊揭露要求，保護投資人權益。在香港交易所等場內市場建立RWA代幣發行交易平台，提升其流動性。
我們應鼓勵銀行、保險、基金等金融機構充分利用其專業能力參與RWA業務。同時，香港應加強與新加坡、歐盟等地在RWA代幣化業務領域的合作，共同拓展市場。透過教育和培訓，我們可以累積RWA代幣化業務所需的專業人才。建構開放、規範、有活力的RWA代幣化業務生態，將強力提升香港的數位經濟與金融科技實力，為香港的未來奠定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