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財經記者Jessy
2023年2月,成立於2021年的虛擬貨幣交易所VDX(Victory Fintech Company Limited) 開始向香港證監會提起VATP牌照申請。在未拿到牌照的日子裡,VDX曾開闢過一個業務:為證券公司提供申牌的諮詢服務(現已暫停)。在半年的時間裡,VDX就接洽了30家左右對虛擬資產交易有興趣的香港傳統券商企業。
根據媒體通報,富圖證券的子公司長橋科技已經開始為香港券商提供7×24一站式虛擬資產交易系統解決方案,老虎證券、上海綠地融都有意申請VASP 牌照。全球自動化電子經紀商盈透證券則透過與OSL 的合作,在港推出虛擬貨幣交易,使其專業投資者客戶能夠交易比特幣和以太坊…….
本土券商積極投入Web3相關業務,原因很簡單,日子不太好過了。日子不好過的不只是本土券商。香港,作為一個金融高度發展的地區,在二十年前,GPD曾為整個中國大陸GDP的1/5,現如今,已被蘇州追趕。除了證券,其它金融賽道也面臨自身的困境,根據彭博社報道,因人口外流和勞動力萎縮加劇香港的房地產市場困境,2023年香港不動產投資信託表現為全球最差。保險業因為疫情的三年,也失去了大批大陸客戶。
在傳統金融公司看來,Web3成為了一個可能的新的業務成長點,而區塊鏈技術本身或許是對於傳統金融科技的革新。只是一切都做起來並沒那麼容易。
傳統金融的轉型
VDX的股東之一,便是香港本土的一家已經上市的券商勝利證券。
VDX成立於2021年,並從一開始就制定了在香港合規發展的策略。 2020年底,OSL拿到了SFC發的第一張涉及虛擬貨幣交易所的牌照——1號牌和7號牌。這是一個訊號,當時幾個股東達成共識:香港是一個各方資金聚合的地區,市場足夠大,交易所是行業的流量入口,再加上股東有多年的證券行業經驗和加密行業的專業知識,合規交易所這個事在香港行得通。
對於VDX的券商股東來說,他也希望能夠在合規的金融賽道找到新的業務成長點。香港的金融狀況不容樂觀,目前傳統金融市場的流動性相對欠佳,如果傳統券商不尋找新的業務成長點,生存也會越來越困難。
跟著政策跑,能吃到甜頭。香港有超過一半的券商是在2015年後成立,當時這些券商想做的都是大陸人來香港跨境理財的生意。過去跨國股票投資長期處於灰色地帶,但是到了2023年年初,政策轉向,監管部門嚴令禁止新的大陸用戶註冊,現有的大陸用戶也被要求有序清退。
這無疑是雪上加霜,原本,港股成交額就大幅萎縮,香港本土券商的日子不好過,據港交所數據顯示,2022年一整年,在香港聯交所展業的證券公司從638家下降至598家,減少了40家,是至2018年以來的首次明顯減少。
對於傳統的券商來說,升級他們手上原本就具備的1、7號牌照,便能夠從事虛擬貨幣交易所業務,這將是他們的一個新的業務成長點。又或者是直接和持牌的虛擬貨幣交易所合作,他們也能從中分潤。
在和香港本土的證券公司交流溝通的過程中,VDX的首席行銷長Greta yuan發現那些排名100之後,面臨生存危機的中小型券商,在申牌上行動力更強。而那些本身業務不差的券商,則大都選擇了觀望。申牌是一條比較漫長而繁瑣的路,而拿到牌照之後業務的成長是否能夠覆蓋付出的成本更是一個未知數。 VDX估計,在拿到牌照正式展業後的兩年,他們本身能夠收回申牌的成本,這是成本大概一億到兩億美元。
不過,Greta yuan所接觸的大多數機構都認為虛擬資產業務在未來是對標股票、基金的理財方向。大家都不想在這個賽道上落後。
正因如此,一些傳統的金融大鱷們,對加密資產的興趣濃厚。潘君宇經常和家族辦公室的一起舉辦活動,他們感興趣幣圈都在做什麼項目,風口在哪裡。但他們也顧慮風險,而Web3做到合規、擁抱監管,或許能讓傳統金融的錢安心進入。在虛擬資產信託香港潘渡基金所管理的資產中,就有1/3來自家族辦公室。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傳統金融領域的人都能夠跟上時代的步伐,尤其是在香港這樣一個老錢遍地的地方。許多家族式公司的掌門人,已經處於暮年,對他們來說,連上一代的互聯網,都被他們所排斥,至今還保留著用紙筆記錄的習慣。
這是內部革新的阻力,亞太區塊鏈聯會主席潘君宇有去突破這個阻力的一套邏輯和辦法,想要辦的事情和傳統金融有關,那就花錢直接收購相關的公司,而不是去談合作。潘君宇現在正在籌劃一個AI+保險的項目,他直接收購香港的一家上市保險公司,然後跟投了一個AI公司。因為保險公司擁有傳統的保險牌照,他覺得,這樣這個項目就可以完全在香港用合規方式運營,證監會可以監管。
根據SFC公佈訊息,目前有四、五家在申請VATP牌照,不過類似Hashkey Exchange這樣的交易所早已趕在了這幾家機構前,拿到了牌照,並開始展業。香港的合規交易所的市場不大,競爭其實是相當激烈的。 VDX採取B to B to C 的商業模型,希望透過差異化打法來分得香港合規加密市場的蛋糕。
目前港交所大概是4萬多億美金的市場。在VDX看來,這樣的打法瞄準的正是從這4兆市場中來的增量機構客戶。 VDX估算,在多頭市場會到來的大預期下,未來用戶和市場會以第一年3%,第二年9%,第三年20%的速度成長。在這樣的打法之下,VDX的收益將不僅來自於虛擬資產本身的成長,還有一方面來自於佣金,另外平台會推出一些虛擬資產相關項目如STO。這樣看來,交易所未來整體的毛利率和營收效果會比傳統金融產品高很多。
巨頭的遊戲和成為齒輪的代價
香港中環,傳統金融公司的聚集地,這兩年,一些加密行業的公司也在這裡租了辦公室,例如Hashkey Exchange、Bitget等交易所。任駿菲擔任CEO的潘渡基金也進駐了中環,在此之前,她在北京工作。 “北京太大了,去見個合作夥伴開車都是40分鐘起步”,但是在香港不一樣,基金的合作方,如做市商、託管、LP都在同一棟裡,走路十分鐘就到,一天可以安排四、五個會,效率很高。
這其實是幣圈逐漸開始主流化的趨勢。中環開始增加的加密公司,加密產業慢慢開始融入主流金融系統,成為一個齒輪。
而想要成為齒輪的入場費不菲。一個計畫來到香港,就需要打定了要合規發展,接受監管的心。而合規,能在香港立足,其實是一件成本極高的事。潘君宇可以直接花錢收購一家上市公司,而交易所的持牌成本超過2,000萬美金。產業越來越成為了一個大資本、巨頭的遊戲。
新火科技的資管專案負責人Vivian在接受金財經採訪時表示:申領牌照要花費比較多力氣,因為要跟許多第三方溝通。例如要第三方寫評估報告,去和銀行、保險公司、雲端技術的提供者溝通。要跟監管方去溝通,他們要摸底,需要告訴他們具體打算做什麼事情,交易所會是什麼樣子,要上什麼幣,未來要發展成什麼樣子。以及未來散戶進場了要滿足什麼樣的條件,對於散戶的資產保護等等。
這些都需要提交文件,審核也要再等三個月。在牌照下來之前,可以做的幣種也不多。在之前的一套流程走下來,已經付出了很高的成本。除此之外,還要養很多研發團隊、推銷人員、中心負責人。成本很高,這個成本包括金錢,也包括時間。
VDX算了一筆賬,合規人員的聘請上是成本的一個大頭,佔據了總支出的30%-40%,和幣圈傳統的加密交易所對比,除掉技術團隊,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做合規相關的事情。
潘渡基金合夥人任駿菲也向金色財經表示:香港金融的運作體係有明確分工和精細化監管,基金的做市商、託管機構、管理人和券商各自有對應牌照資格。
潘渡目前獲得了能面向零售市場的ETF公募基金管理資歷,受到監管對中後台運作的要求和嚴謹程度也會高於傳統私募。任駿菲之前在幣圈創業,把營運效率放在第一位,而在持牌後的優先順序是合規和安全,很大程度以效率和成本為代價。例如依照規定,對資金來源的反洗錢盡調和投資人背調,產品的持牌託管和三方保險,基金提款必須要三人經辦審核等。公司目前很大比例的人員架構是和監管合規相關,如持牌代表、法務、風控。專業人士薪水不低,如虛擬資產交易所持牌人二十萬港幣的平均市場月薪,隨著香港加密產業發展,人才價格也漲水船高。
任駿菲表示市場參與者也要經常保持與監管機構的溝通。例如證監會頒發新政前往往會展開公開和業界諮詢,徵求市場對回饋的意見是否良好,以及對政策的最佳化建議。
這種與監管機構的溝通也包括需要接受監管的問詢,例如市場如果出現了一些波動,監管的信函就會到達,持牌的機構們需要回復監管如:市場波動的原因,公司的風險敞口、波動是多大,未來如何避免這樣的狀況等等問題。
曾經習慣了幣圈節奏的創業家來到香港被要求「慢」下來。但也感受到了一些傳統金融的好處,之前在幣圈投項目,其實不透明,而現在則能看到更多清晰的背後訊息。擁抱監管後有讓人踏實的一面,長期「漂泊」的幣圈人,其實在追求這種踏實,希望能夠在陽光下做生意。一位匿名採訪對象向記者表述他的觀察「香港肯定是不會允許割韭菜的項目來這裡的,但是你可以去別的地方割完了,完成了原始積累再來香港。現在你看到的在大會的台上坐的那些人,之前不也都是割韭菜的,只不過現在在洗白自己。”
香港會是RWA的寶地嗎?
在合規的大方向之下,RWA似乎成了十分適合在香港發展的賽道。香港政府也確實也在這方向著力,發行了上私有鏈的綠色債券,積極推推動著數碼港元的進程,而根據香港政府近幾個月的發聲也預示著未來的一種趨勢,針對STO和RWA,或不再像以往一樣把他們定義為複雜商品,這就預示著這些產品將從只對專業投資者到面向散戶開放。
較傳統金融圈的人也把目光投向了香港,和傳統金融相關性最大的,也是他們最擅長的領域。八月底的香港,仍舊是大會不斷。我停留在香港採訪那段日子裡,同一時段內,就有三個超過500人的活動在香港的不同地區舉辦。在香港大學內的一場行業大咖分享大會上,到場的人數就超過了千人,我正是在那裡,遇到了很多試圖從傳統金融轉型到Web3行業的人,他們大多選擇了交易所或者是RWA賽道。
我在這裡碰到了一位曾在國內從事網路金融業,現在投身RWA賽道的創業家Joe(化名)。在國家政策的改變之下,留給原本網路金融的市場的空間變小,他開始了在Web3產業的創業。
他的公司所做的是為基金管理人做資管協議,公司總部設在加拿大,他來香港考察了一圈,否定了他們的專案來香港註冊公司落地發展的想法。
在他看來,對香港政府來說,這一系列的動作無非是希望能吸引更多的錢來到香港,提升香港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地位。他這樣理解香港的定位「香港賺的錢其實是收的一個大陸和海外的雙向的過路費,當全世界要投資大陸時,錢在香港停一下;另一個則是大陸的資本在香港成立主體,把錢投資全世界。”
正是因為這比較特殊的地位,香港一直有著重要的政經地位。對香港來說,底層資產的上鍊,能夠促進的便是該資產的全世界流通,降低的是金融進入的門檻。不過,目前綠色債券僅對香港市民開放。
Joe在香港考察了一圈,對於香港發展RWA的發展前景存疑:「世界透過香港web3投資中國,未來可能會看到香港的證券、股票、地方債等等token化,但是這個事情能不能成主要還是看大陸是不是足夠牛逼,能否生產足夠優質的資產。事實是現在大陸的經濟還沒有以前好。」他把公司註冊在了加拿大,對於香港並未抱有多少期待。在國安法通過後,他對香港的法制環境有些悲觀。對比下來,他覺得加拿大的營商環境比較好。同樣的,他也不看好香港的RWA的發展,這裡即沒有優質的底層資產,美國也限制對於香港的投資。
而在他眼中,區塊鏈只是傳統金融的技術的升級。重要的還是金融產品和底層資產本身。就公司本身而言,他更希望能為公司選擇一個司法和政治更穩定的地區。
和Joe做了類似選擇的,還有一家位於深圳,專注於區塊鏈技術開發,Defi協議構建的小團隊。雖然他們公司被行業內的朋友拽著去數碼港註冊了公司,但是他們並不准備去香港辦公,“沒有那個必要”,甚至,團隊的CEO還打算把在中國大陸註冊的公司註銷掉,這些實體的公司在他看來都會招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而在Defi的疊樂高遊戲中,並不需要和現實世界產生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