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劉紅林律師，上海曼昆律師事務所
近日，比特幣挖礦公司Marathon Digital Holdings宣布，將對其開採的每個比特幣區塊標註「Made in USA」字樣。
該公司董事長Fred Thiel在社群媒體上強調：MARA Pool在美國開採的每個區塊都自豪地印有「美國製造」的標籤。我們是唯一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大型礦工，因為我們經營自己的礦池，並確保MARA Pool開採的所有區塊都在美國製造。這項聲明不僅引發了業界的廣泛關注，更是揭示了虛擬貨幣背後複雜的全球政治博弈。
Marathon Digital Holdings於2010年2月23號在內華達州註冊成立，是美國領先的比特幣挖礦公司之一。該公司透過先進的硬體設備和低成本的能源資源迅速崛起，並以其嚴格的合規性和安全性而聞名。自2021年起，Marathon Digital宣布其所有的比特幣挖礦操作均符合美國外國資產管制辦公室（OFAC）的規定，這不僅增強了公司的市場信譽，也提升了其品牌價值。此次宣布對每個比特幣區塊標註“Made in USA”，不僅是Marathon一次品牌塑造的嘗試，更是美國在全球虛擬貨幣市場上強化其主導地位的一部分。
大國博弈：比特幣為何成為關注焦點？
2024年美國大選中的比特幣議題成為焦點之一。幾位主要候選人都在不同程度上表達了對比特幣的支持。前總統川普明確表示，他希望“所有剩餘的比特幣都在美國製造”，並與多家比特幣挖礦企業高管會面，表明了未來美國政府可能會進一步推動虛擬貨幣挖礦的政策支持，以期在全球金融科技競爭中佔優勢。這表明，比特幣不僅僅是技術和金融創新的象徵，更已成為大國戰略佈局的一部分。
俄羅斯的最新舉措也顯示出大國對比特幣的重視。 2024年，俄羅斯正式通過了比特幣挖礦法案，允許合法的比特幣挖礦活動。這項法案顯示了俄羅斯對虛擬貨幣挖礦的重視，並透過合法化和監管來控制和利用這一新興產業，尤其是在能源豐富的西伯利亞地區，俄羅斯正積極利用其水力發電資源擴大比特幣挖礦規模。
更重要的是，俄羅斯在面對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的經濟制裁時，面臨國際支付體系的巨大壓力。美國主導的SWIFT系統限制了俄羅斯的國際金融交易管道，使得俄羅斯在全球經濟中被邊緣化。然而，透過像比特幣這樣的虛擬貨幣，俄羅斯可以繞過傳統金融體系的限制，在國際市場上實現資金流通。這使得比特幣成為俄羅斯經濟制裁下的一種“數位黃金”，能夠在全球範圍內支持支付和交易。
虛擬貨幣挖礦的戰略、社會與經濟價值融合在這一大國博弈的背景中顯得尤為重要。掌握虛擬貨幣挖礦的能力，意味著一個國家可以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獲得更大的話語權。這不僅體現在金融主導權的爭奪上，也在於大國對能源與科技的控制。比特幣的挖礦過程耗能龐大，但這種耗能並非純粹的消耗，它為所在國帶來了重要的經濟效益。透過虛擬貨幣挖礦，大國能夠推動能源利用的最佳化和技術創新。例如，美國的挖礦企業正在積極使用再生能源，不僅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還支持了電網的穩定性。相較之下，俄羅斯、加拿大等國家則透過政策引導，將虛擬貨幣挖礦視為提昇經濟和技術實力的重要手段，進而在全球市場中佔有有利地位。
中國或許應適時調整虛擬貨幣挖礦政策
在考慮虛擬貨幣挖礦政策的同時，中國也需從國家金融安全的角度重新檢視這個產業的戰略意義。近年來，全球多個國家和地區開始將比特幣視為重要的戰略儲備。例如，薩爾瓦多成為第一個將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的國家，並開始累積國家比特幣儲備。此外，瑞士等一些國家也逐漸將比特幣納入國家儲備資產的一部分。這種趨勢顯示出比特幣作為數位資產，已經被一些國家和地區納入了長期的戰略佈局。
未來，比特幣等去中心化的虛擬資產將成為全球數位經濟中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數位資產不僅是投資工具，更是國家經濟安全的一部分。如果任由比特幣的儲備和控制權掌握在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手中，未來全球的數位經濟格局可能會進一步向這些國家傾斜。因此，中國也應考慮將比特幣和其他虛擬資產納入國家的戰略儲備體系，就如同對黃金儲備的重視一樣，確保在全球金融競爭中不被動。
正如紅林律師先前在文章《Web3律師：建議政府適時調整虛擬貨幣挖礦禁止政策》中所提議的那樣，為了促進中國在以區塊鏈為核心技術的下一代互聯網的主導地位，中國監管部門或許是時候重新檢視並調整目前關於虛擬貨幣挖礦的一刀切禁止性監管政策了。
首先，挖礦產業的關停會削弱中國在全球區塊鏈技術和數位貨幣市場中的影響力，導致大量在高效能運算、演算法優化和硬體開發等領域具有豐富經驗和技能的人才流失。中國曾是全球最大的比特幣挖礦市場，根據彭博社的數據，2021年中國的比特幣算力佔全球的65%，而到2023年，這一比例已下降到少於10%。這項變化不僅使得中國失去了在全球數位貨幣市場的主導地位，也導致大批優秀的人才和企業遷移至其他國家，如美國，削弱中國在這一領域的技術創新能力和競爭，使得中國在未來的數位經濟競爭中處於不利地位。挖礦產業的發展與電腦硬體的發展密不可分，特別是在高效能運算晶片、散熱技術和大規模運算系統等方面的創新，這些技術不僅在虛擬貨幣挖礦中應用廣泛，對其他高科技產業也有積極的推動作用。政府可以提供專款和政策支持，推動相關技術的研發和應用。例如，設立專項科技基金，資助企業和研究機構開發高效率、低能耗的挖礦設備和技術。
其次，禁止挖礦不僅影響了技術和經濟，更是商業利潤的重大損失。根據媒體統計，此前中國共有13家A股上市公司、7家港股上市公司、9家中概股涉及虛擬貨幣挖礦業務，如新元科技（300472.SZ）、聯絡互動（002280.SZ）、富通資訊（000836.SZ）等，挖礦產業曾為地方經濟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和稅收收入。內蒙古、雲南、四川等地由於其能源優勢，曾吸引了大量的挖礦企業進駐，對當地經濟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舉例來說，四川水力發電裝置規模和發電量均位居全國首位，如何促進富餘水力發電是地方政府一直在探索解決的問題。透過水力發電來進行虛擬貨幣的挖礦，可以形成礦場穩定挖礦、發電企業消納棄水電量、供電公司增加過網費收入、當地政府增加基金和稅收收入等多方共贏的格局。
而一刀切的挖礦禁令對這些地區帶來的損失可以說非常明顯，根據《南華早報》的報道，內蒙古地區因挖礦企業撤離而失去了數千個就業崗位，也削弱了地方財政的稅收來源。反觀美國，知名的虛擬貨幣挖礦企業如Riot Blockchain和Marathon Digital Holdings都是美國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這些公司透過挖礦活動獲得了豐厚的利潤。 Riot Blockchain在2022年報告的總收入達到了2.13億美元，年增65%，並在2023年繼續增長至2.75億美元。 Marathon Digital Holdings在2022年的總收入達到2.5億美元，年增75%，並在2023年成長至3.1億美元。根據CoinDesk的數據顯示，Riot Blockchain和Marathon Digital Holdings的股價在2023年分別成長了45%和60%，顯示出投資人對這些公司的信心和市場前景的認可。如果中國能夠引導挖礦產業合法合規發展，這些利潤和經濟成長也可以在中國實現。根據普華永道（PwC）的研究報告，中國在虛擬貨幣挖礦行業的潛在年收入可達數十億美元，如果結合清潔能源發展和技術創新，實際經濟收益可能會更高。中國可以探索國企控股或參股挖礦企業的模式，確保挖礦活動在政府監管下進行。透過當地國企的參與，不僅能有效控制風險，還能確保稅收和經濟利益的穩定成長。
此外，根據國際能源總署（IEA）的報告，全球比特幣挖礦的能源消耗已逐漸向清潔能源轉型。美國、加拿大等國家的挖礦企業正積極採用水力發電、風電等再生能源，降低碳足跡，提高能源利用效率。例如，德州的一些挖礦公司與電力公司合作，使用風能和太陽能等再生能源來進行挖礦活動。此外，德州電力委員會（ERCOT）還允許這些公司在電力需求高峰期減少電力消耗，以支持電網的穩定性。加拿大魁北克省對高耗能的挖礦企業實施嚴格的能源效率標準，並鼓勵這些企業使用清潔能源進行挖礦。魁北克水電公司（Hydro-Québec）與挖礦企業合作，透過提供再生能源電力，減少碳排放。這一趨勢表明，透過合理的政策引導和監管，可以實現虛擬貨幣挖礦與環境保護的雙贏。政府可以訂定明確的政策，引導挖礦產業朝向綠色、節能方向發展，同時加強對挖礦活動的監管，以防止非法活動。透過合理的監管框架，既能規範產業行為，又能避免全面禁止帶來的負面影響。例如，政府可以規定挖礦企業必須使用一定比例的再生能源，推動綠色能源的發展，並提高整體能源利用效率。同時對違反規定的企業進行嚴格處罰。
透過參考其他國家的成功經驗，中國可以探索合理的政策和監管框架，促進虛擬貨幣挖礦產業的健康發展，以實現技術進步、經濟成長和環境保護的綜合收益。
結語
虛擬貨幣挖礦不僅是一個技術問題，更是一個涉及全球政治、經濟和能源的複雜議題。大國在這一領域的戰略佈局，不僅反映了各國對金融主導權的爭奪，也揭示了虛擬貨幣在未來全球經濟中的重要地位。對中國而言，適時調整挖礦政策，不僅可以促進國內區塊鏈技術的發展，還可以提升中國在全球虛擬貨幣市場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我們期待更多業內的專業人士和研究機構，就虛擬貨幣挖礦的監管政策展開深入討論，共同為中國的數位經濟發展提供科學、合理的政策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