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火爆的元宇宙概念，在文娛遊戲、科技產業、資本市場等多個領域掀起熱潮。在西方，元宇宙技術是金融資本積累的工具，它開拓了金融資本積累的新空間，也加劇了金融資本帝國的既有矛盾。如何看待元宇宙技術對金融資本的影響？我國如何抓住機遇、推進元宇宙技術建設？一起來看。
元宇宙：一場新的技術革命
元宇宙技術作為生產工具。人類從新石器時代的農業革命開始，一直在使用手工工具。在手工工具的基礎上，發展起工場手工業，工場手工業發展起不同的工具，這些工具後來集中起來，變成工具機，並在一定的動力系統和傳動體系的推動下工作，這就是工業革命。工業革命繼續深入發展，簡單機器發展為越來越龐大的機器生產體系，科學技術越來越把大自然調動起來輔助人類生產生活。 “人工智能+大數據”、“雲計算+邊緣計算”、“5G+擴展現實”、“區塊鏈+量子技術”、雲邊端協同、“數字孿生+數據中台”等方面，使人類的生產體系越來越自動化、智能化。元宇宙技術在工業互聯網、物聯網、雲計算、大數據、區塊鏈的基礎上，可以繼續推動全產業鏈的數據互聯，傳統製造業的技術孤島、部門邊界、數據隔閡可以被打通，私人勞動越來越大規模地轉化為社會勞動，社會生產的計劃性大幅度提高。
元宇宙技術作為交往手段。自然經濟時代，交往受自給自足的經濟生活的局限。資本主義時代，在私人勞動的社會分工的基礎上，個人之間發展以契約和貨幣為媒介的普遍的社會交往關係。互聯網提供了新的交往媒介，改變了交往關係的性質。自20世紀80年代起，從桌面互聯網到移動互聯網，再到元宇宙互聯網，互聯網技術大致每10年就會更新一代。第三代半導體、6G通信、面向衛星互聯網、感知交互的新型終端，為打造“社交元宇宙”、為個體的全面社會交往提供了基礎。
元宇宙技術作為個人與社會聯合的工具。在歷史上，個人和類能力的中介，是社會分工、所有製以及由二者所構成的社會生產方式，而社會生產方式又總是由一部分特定的人群所控制，如此，個體和類的關係就表現為異化關係。這是生產力社會化程度不高的必然結果。元宇宙技術是去除中介的技術。一個個終端聯結在一起，形成龐大的、遍及全民的信息網絡，每個節點的網絡行為可記錄、可追溯、可衡量，實現數字身份確認。借助元宇宙技術，數十萬人可以在元宇宙中舉辦大會、實現同屏互動。元宇宙技術提供了普遍的社會中介，通過元宇宙技術，個人可以直接和類相交往，可以直接取得社會性的存在。通過元宇宙技術，可以提供發達的公共服務。當然，元宇宙技術在去除中介的同時，又把自身作為一個更大的中介建立起來。
元宇宙技術作為人類實踐精神的普遍載體。人類是理性的存在，理性具有掌握自然規律，並利用自然規律來改造人類自身生活的能力。人類的實踐，在其最深刻的能動性上，就是理性滲透進自然運動過程中，利用自然規律改變自然界的運動並達到人類自身目的的過程。元宇宙技術是人類實踐精神的物質器官。運用人機接口，人的大腦神經與計算機實現聯網，便捷了不同個體的精神世界之間的溝通和協同，拓展了人類精神世界的深度、廣度，推動了人類精神的實踐能力。
如何看待元宇宙對金融資本的影響？
第一，元宇宙技術與金融資本的結合。元宇宙技術是一系列高科技的綜合集成，而目前這些技術大部分掌握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大金融資本手中。西方國家匯聚了全世界大規模的科技人才，擁有全球頂尖的大學，以及全球科技頂尖的公司，在芯片、軟件業、生物、醫藥、航空航天、機械、微電子等領域具有領先地位。西方國家的金融大鱷和科技巨頭，已經在佈局元宇宙產業體系，打造金融資本的元宇宙帝國。當前，佈局元宇宙技術發展的主體仍然是發達國家，具體而言，是發達國家中掌握著核心科技產業的金融巨頭們。
第二，元宇宙技術對金融資本積累空間的擴展。元宇宙技術推動了金融資本的生產性積累，在生產、流通、信用等領域中觸發了新的革命。其一，元宇宙技術對生產過程、技術研發、組織架構，對提升規模、改善工藝、提升效率、降低成本，對優化企業的人力資源管理、決策支持系統、客戶關係管理、供應鏈管理，都會帶來革命性的影響。其二，元宇宙技術帶來了流通革命。平台企業連接生產者、商人和消費者，平台依託於雲、網、端利用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區塊鍊等技術，支持撮合交易、傳輸內容並管理流程，減少交易成本。元宇宙技術使網約車、閃送、外賣配送等大規模發展起來。其三，元宇宙技術推動信用革命。元宇宙技術無疑會使電子貨幣、信用平台進一步發展，對資本借貸、股票買賣、資本動員等產生影響。
第三，元宇宙技術對金融資本積累空間的異化。元宇宙技術成為金融資本鞏固壟斷地位的手段，而壟斷與剝奪性積累、寄生性積累、投機性積累相聯繫。金融資本借助元宇宙技術可能會加強對中小資本的支配，導致中小資本支付給工人的工資可能被壓低。元宇宙技術還加強了金融資本對信用制度的支配以及通過信用制度對社會的剝奪。互聯網技術方便了資本動員，但也方便了非法集資。元宇宙技術本應促進人類和自然界的和諧，但在金融資本的支配下，元宇宙可能會加劇人類和大自然之間的矛盾。在農耕文明時代，人類對地球生態系統的消耗是有限的，而工業革命以來，人類大規模地消耗生態資源，致使生態危機頻發。元宇宙技術加強了人類開發大自然的能力，但在金融資本的支配下，元宇宙技術也可能加大人類對生態系統的剝奪。元宇宙技術在增加金融資本勢力的同時，也將加大金融資本對公共權力的剝奪。在互聯網平台壟斷流量的情況下，元宇宙還有可能搭載意識形態、價值觀影響輿論。
第四，元宇宙技術加強了金融資本帝國內部的危機。金融資本的積累包含著生產性積累、寄生性積累以及生產性積累向寄生性積累日益偏移的規律。元宇宙技術的發展，加強了金融資本的生產性積累，也使金融資本的寄生性積累得到強化，更加獨立和自主。自20世紀80年代信息技術革命加速發展以來，金融資本對社會的剝奪反而加強了。元宇宙技術將促進平台經濟的發展，促進平台經濟對生產、流通和信用業務的整合，促進平台經濟的壟斷地位及其和金融資本的融合。科學技術給社會自由創造了潛在條件，但是，在現實中卻加劇了金融資本對社會生產者階級的剝奪，加劇了社會分化，加劇了全球分裂，把金融資本的積累危機引向深入。
第五，金融資本帝國在元宇宙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會反過來成為阻礙元宇宙技術發展的原因。一方面，金融資本在超額利潤、壟斷利潤、創業利潤的刺激下，在競爭以及力圖擺脫危機的壓力下，將成為推動元宇宙技術發展的強大引擎，但是，另一方面，金融資本所建構起來的等級化的積累結構以及蘊含於其中的危機、社會撕裂和全球化危機，也必然反過來成為阻礙元宇宙技術發展的障礙。元宇宙技術作為推動勞動社會化的強大動因和金融寡頭私有製的狹隘性是不相容的。社會主義公有製適應生產社會化，具有更大的製度禀賦，為元宇宙的技術發展提供更廣闊的空間。
我國如何推進元宇宙技術建設？
第一，在打造統一有序、超大規模市場的過程中推動元宇宙技術的發展。我國人口眾多，內部市場統一，具有超大規模市場優勢。不僅如此，我國文化教育、醫療健康等領域公共服務資源數字化供給和網絡化服務水平也很高。 “十三五”期間，我國電子商務交易額年均增速達11.6%，連續8年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網絡零售市場。全國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的業務收入從4.28萬億元增長到8.16萬億元，年均增速13.8%，遠高於年均國內生產總值增速。我國網約車、網上外賣、遠程醫療等市場規模不斷擴大，截至2021年6月，用戶規模分別達3.97億、4.69億、2.39億。農業生產領域的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應用比率超過8%。截至2021年6月，電子信息製造業固定資產投資同比增長28.3%。
第二，在打造高質量產業體系中推動元宇宙技術的發展。我國具備世界上規模最大、門類最全、配套最完備的產業體系，應當強化對元宇宙產業的研究、加快元宇宙產業技術創新與融合、推動元宇宙賦能實體產業發展；培養元宇宙相關技術領域人才；大力發展產業互聯網平台，提升產業集群化發展水平，促進數字化轉型；打造一體化數字平台，加快優化智能化產品和服務運營，發展智慧銷售、無人配送、反向定制等智能經濟；加快數字產業佈局，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鍊和數字產業集群。
第三，提升國有資本與元宇宙技術的結合度。充分發揮國有企業新基建主力軍優勢，運用5G、雲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構建國有企業創新發展的新型基礎設施。通過國有企業聯合攻關、產業合作、併購重組等方式，加快攻克核心電子元器件、基礎軟件、核心工業軟件等關鍵短板。積極佈局以5G、物聯網、工業互聯網、衛星互聯網為代表的通信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基礎數字技術平台。佈局新基建，夯實數字化轉型基石。
第四，在遏制資本野蠻生長和壟斷的過程中推動元宇宙技術發展。平台企業收集了大量的個人信息和數據，享有對數據的所有權、治理權和受益權，試圖在不觸動金融壟斷資本的前提下直接進行數字確權、直接獲取數字勞動的“勞動所得”，這是人們在應對數據霸權和數據鴻溝時提出的方案，但是實現起來，卻是困難的。一些IT巨頭表面上鼓勵用戶彰顯“個人主義”，實則用數據來操縱用戶。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應當加強平台、系統、數據等的安全管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下，應加強數據安全立法，建立數據分層分級使用的硬約束機制，建立健全安全、規範的數據共享機制，防止平台企業野蠻生長。
元宇宙技術是人類科學技術革命的綜合集成和新趨勢，它將極大地改變人類的生產、交往和社會生活，大大改變人們的時空觀念。在西方金融資本推動實現元宇宙帝國理想的情況下，我國如何在打造統一有序、超大規模市場，以及推動國有企業和國有資本發展的過程中，如何在參與全球化頂層設計中，推進元宇宙技術建設，是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時代課題。
選自《人民論壇》雜誌
原標題| 金融資本元宇宙帝國的內在矛盾及發展進路
作者| 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員、博導，副院長宋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