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連圖都發不了的社交類APP，掀起了2023年全球社交網絡的第一場風暴。
最近，一款名為“Damus”的全新社交軟件僅推出一天就衝上了App Store社交媒體類下載排行榜的前十。全球各地的“弄潮兒”忙著分享一長串英文字母打頭的“神秘字符”——那是他們在Damus上找到彼此的唯一憑證。
在官網上，Damus對自己的定位是The social network you control（由你掌控的社交網絡）——用戶可以自己掌控賬戶、數據以及一切潛在的價值，呼應了Web3所強調的“精神內核”。體驗完之後，呈現兩種截然相反的風評。反對審查、崇尚免許可的加密信徒喊出了“推特已死”；對Web3不甚了解的人，發現連發圖、群聊、刪文功能都沒有，很快掃興而歸。
雖然目前Damus的功能仍十分“簡陋”，但它的出現無異於在原本平靜的社交應用生態里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彈”，讓越來越多人看到Web3社交平台正呼嘯而來。
Damus是什麼？它讓誰著迷？
2月初，一向熱衷於推廣去中心化社交媒體的推特創始人傑克·多西發文宣布，基於去中心化社交應用的Damus在App Store上架。 “（這是）開放協議的一個里程碑！”他激動地表示。
作為Web3領域鮮有的移動端成型產品，Damus憑藉著名人效應，上線僅兩天就迅速俘獲了數以萬計的用戶，登上了美區App Store免費社交App榜單前十，超過了Signal、微信、Line等社交應用，推特、臉書甚至微信朋友圈裡，都不乏分享使用鏈接和長串“神秘字符”的用戶。
記者在使用中發現，Damus的主界面設置了“首頁、私信、搜索/廣場、消息提醒”四個板塊，在產品特徵上類似Web2的推特和微博。 Damus與Web2社交應用最大的區別是，用戶註冊時不必提供手機號或電子郵箱等任何個人信息，只需要填寫用戶名、顯示名稱即可“無門檻”創建賬戶。創建賬戶後，Damus會為用戶隨機生成兩長串英文字母打頭的“神秘字符”，對應的是Web3世界中直接展示給他人的身份“公鑰”（相當於用戶名）和驗證用戶身份的“私鑰”（相當於密碼），而公鑰是在Damus上找到朋友的唯一憑證。
“由你掌控的社交網絡”是Damus給自己的定位。如何能做到這一點？該應用原生於去中心化社交協議“Nostr”（即用中繼器來轉發筆記和其它東西）。簡單來說，在Damus中，任何人都可以運行一個中繼器，就像運行區塊鍊網絡中的節點一樣。創建中繼器無需中心化的實體批准，因此用戶在這個社交網絡中永遠不會被屏蔽，具有發帖自由且無需經過內容審核，甚至任何人包括發帖人自己都沒有刪帖的權利。而在推特中，如果推特選擇屏蔽用戶的某條消息，用戶就無法向其他人發送這條消息。
隨著社交媒體監管日趨嚴格，很多人都在嘗試“撕開一道口子”，讓互聯網廣場的任何節點都可以成為一個連接各方的言論自由平台。 Web3倡導了一種“開放、平等和創新”的互聯網全新圖景，人們對此抱有巨大的想像。也正因為如此，反對審查、崇尚免許可的加密信徒喊出“推特已死”，而對Web3不甚了解的人很快意興闌珊。
Damus創始人、去中心化社交協議Nostr的核心開發者威廉·卡薩林坦言，Damus現在的使用體驗的確非常糟糕，這是目前Damus面臨的最大的挑戰。他希望用戶在Damus上的體驗至少達到推特上用戶熟悉的水平，不過他相信有更多人正在幫助Damus越變越好。
古典互聯網投資人莊明浩指出，Damus相當於只是搭了個骨架，然後做了一個非常弱的“皮囊”（客戶端），讓用戶知道Damus能做什麼，“Damus不重要，這只是個示範”。
國內Web3生態企業Conflux聯合創始人張元杰把Damus形容成一款極具“極客範”的應用。 “去中心化社交平台還在非常早期的階段，這一階段吸引的更多是’去中心化應用狂熱愛好者”社交言論自由開放倡導者’以及’加密貨幣玩家’，若非此，普通用戶短時間內很難感受到這一應用的魅力所在。”他告訴《中國電子報》記者。
應用只是“殼”，協議才是內核？
“用戶體驗不是Damus引爆的核心，也不是其被各方重點關注的核心價值。其背後使用的一種開放、抗審查並且免許可的高度去中心化協議Nostr，能為用戶提存儲與轉發內容的中繼器，才是這場潛在的社交網絡革命的關鍵議題。”張元杰說。
Nostr是Web3主流的社交協議之一。 Nostr與Damus的關係，就好比互聯網底層協議與互聯網應用之間的關係，Damus是建立在Nostr之上、根據Nostr協議規則開發出的第三方應用。值得一提的是，Nostr不依賴於任何互聯網廠商建立的中央服務器，而是由客戶端和中繼節點兩部分組成。客戶端主要用於簽名、驗證身份信息，中繼節點用於抓取、存儲任何與它連接的客戶端的信息，只有連接在相同中繼節點的用戶才能看到彼此發布的內容。
Nostr之上的應用之所以被認為是一片“自由之地”，是因為任何人都可以運行中繼節點，客戶端可以與任意數量的中繼節點相連。這就意味著用戶在客戶端發布的信息，可以自主選擇儲存至多個中繼節點，即便有中繼節點對用戶的內容進行屏蔽，該用戶依然能通過其他中繼節點把信息傳遞給其他用戶；即便所有中繼節點都屏蔽了用戶的內容，用戶還可以通過運行屬於自己的中繼節點發布信息。
在張元杰看來，Nostr等去中心化協議之所以被認為具有前途，是因為協議層允許用戶“交互”和“繼承”，這與Web2的社交應用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在Web2中，各大互聯網廠商建立起自己的一座座“堡壘”，用戶及其粉絲的數據，是以“大廠系”各自的App作為區隔。張元杰舉了個例子：“你很難看到微信去調用支付寶裡的東西，但是Damus允許調用其他DApps（去中心化App）中的內容，如德州撲克遊戲、去中心化錢包等。這就是Web3協議體現出的交互性。”
在Nostr中，用戶只需要一對公鑰和私鑰就能登陸到任何一個接入Nostr的第三方應用，並不需要用戶每進入一個應用都重新註冊；每個用戶及其粉絲的賬戶、數據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底層協議中，所以即便用戶換了一個應用程序，該用戶的粉絲仍舊可以同步遷移，類似“城邦”的概念。
想像一下，當用戶準備從快手遷移到抖音時，可能很難立刻讓快手中的所有粉絲和關注者繼承到抖音中。而Nostr將社交圖譜建立在協議層，與應用層進行了區隔，這一點極大地維護了社交的所有可能，同時也能降低對某個第三方應用的過度依賴。
除了這次出圈的Damus外，Nostr正廣泛構築著自身的生態“城邦”，比如Anigma，一種類似Telegram的聊天應用；Nostros，一個移動客戶端；Jester，一個國際象棋應用程序。
“Nostr協議的開放性促使它不斷創新，因為一旦Damus的客戶端不再能提供最好的體驗，人們就可以轉向更好的客戶端，而這個轉移幾乎不需要什麼成本，這就是開放協議的力量，競爭將讓我們所有人變得越來越好，而不會像推特那樣停滯不前。”卡薩林表示。
PK推特？為時過早
主張“自由”社交願景的Web3看起來很“美好”，但更多的人發現，Damus上線幾天后，交互廣場“一地雞毛”。
由於沒有管理者，同時還是匿名平台，Damus平台很快就被垃圾信息充斥。 Damus官方也試圖給出自己的解決方案——如果貼文內容有問題，用戶可以長按貼文，向連接的中繼器報告該帖涉及不良內容，同時拉黑貼文的作者。也許是因為很多人對於Damus的功能尚不熟悉，目前看來並未奏效。
“並非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都能謹慎發言，或是進行理性且有價值的討論。肯定有人是懷抱著去中心化社交的需求走進的Damus，但同樣也會有人抱著’破壞’整個空間的念頭註冊Damus。”以太坊創始人維塔利克·布特林表示。
事實上，Web3社交平檯面臨著共同的困境，比如2022年大火的Mastodon（長毛象）官方也曾承認，開源便意味著放棄了“選擇哪些人不能使用它”的權力，任何人都可以訪問和復制它所運行的軟件，而這恰好給一些“地下組織”提供了便利。
自Damus上線開始，業界關於“Damus能否顛覆推特”的討論便不絕於耳。許多觀察者在“嚐鮮”幾天后就選擇刪除軟件回到Web2的世界中。數據顯示，Damus在2023年2月2日達到日活用戶高點8.47萬後，一周內熱度下降了約60%；高質量日活賬戶較高點更是減少了85%。
中信證券認為，Damus出現的意義並非在於應用本身，而在於對Web3發展的積極探索，Damus為Web3的社交領域發展提供了新思路以及應用雛形。
“推特由一家中心化公司全權主導，從前端到後端，從服務器、客戶端到用戶數據，都是由一家公司開發和利用；而Damus，其協議、中繼器和應用開發者的運營主體完全不同，每個人都可以成為Nostr協議之上的應用開發者、底層協議貢獻者、內容髮布和經營者，在Web3的世界中，用戶的參與方式變得非常豐富。”張元杰介紹。
Damus有望開啟Web3創作者經濟的新模式。在Damus中，用戶可以選擇連接到公用中繼器獲得更多的信息，同時也可以通過“切換”中繼器獲取想要的信息。此外，用戶還可以充當“策展人”，汲取優質用戶的內容，為感興趣的用戶定向提供內容，提供內容的形式也不局限於Demus平台中，而是可以在Nostr協議之上開發豐富的應用形態，比如門戶網站、H5或者其他App，而這些或許都是推特做不到的。
不過，現在就談Damus能否顛覆推特，顯然為時過早。 “目前來看，Damus上的用戶還很少，或許要等到15年後，去中心化社交協議以及上面的生態都極大地豐富和繁榮，用戶體量開始和中心化互聯網產品逼近時，再去比較他們的產品形態和用戶體驗才有意義。”張元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