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跑路的StableMagnet 項目方手裡把錢奪了回來。
上週對DeFi 世界來說是不太平的一周，Poly Network、去中心化年金協議Punk Protocol、BSC 上借貸協議Neko、NEAR 生態的去中心化交易所Ref.Finance 等等項目先後遭到黑客攻擊，損失的金額從數百萬到數億不等。其中部分攻擊者返還了資金，仍有一些黑客至今逍遙法外。
或許正如從Poly Network 盜取6 億美元資產的黑客所言，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系統，只有我們還沒有發現的漏洞。如果說去中心化的項目因為代碼邏輯漏洞被黑客攻擊還能算是發展道路上的陣痛，那麼本身就是以侵吞資產為目的項目就是赤裸裸的犯罪了。
BSC 上的穩定幣DeFi 項目—— StableMagnet
故事的開始要從幣安智能鏈（BSC）上的一個DeFi 項目StableMagnet 說起。
今年上半年以太坊的性能瓶頸在DeFi 大熱的情況下引發流量外溢，而背靠幣安的BSC 憑藉上佳的用戶基礎以及鏈上體驗異軍突起，在以太坊擴容網絡尚未完備的階段迅速搶占市場。不過BSC 的火爆也吸引了大量投機項目方，他們部署了帶有流動性挖礦獎勵的DeFi 項目吸引用戶參與，也就是所謂「土狗」。這些「土狗」本也就沒有打算長期運營，就是希望利用早期的高收益率吸引一些賭徒，將項目幣價拉高後拋出手中預留給項目方的代幣完成收割。
可以说，这类项目风险较高，你永远不知道项目方会在什么时候砸盘，更有甚者，有预谋地利用预留的漏洞偷走投资者的资产并从此销声匿迹。
而StableMagnet 就是後者。
據本次項目的受害者描述，StableMagnet 在BSC Daily 等宣傳渠道中均被提及，吸引了一部分BSC 用戶的注意，但並沒有在普通社群引起很大的水花，在多數人看來這大概是無數普通「土狗」項目中的一個。不過社區中有代碼審查能力的成員在檢查了該項目的代碼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項目的代碼沒有明顯的漏洞，或者至少說即使項目方存在主觀惡意也無法順利從合約中轉走資產。
由於認為其代碼安全並且APY 頗高，在小範圍科學家群體中，這個項目流傳開來。為進一步保障項目安全，項目方甚至主動設置了合約時間鎖。看到項目方採取了進一步的安全措施，審查過合約的專業用戶們更有自信地進行了更大金額的投入，導致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項目的TVL 在短短幾天的時間裡就從幾百萬美元上升至2400 萬美元。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這個項目看似「沒有問題」的外表下，正醞釀著陰謀。
最大的危險潛藏在最隱蔽的角落
雖然項目的代碼邏輯沒有漏洞，但此次問題並不是出在項目本身的智能合約中，而在智能合約調用的底層函數庫。項目方在底層函數庫SwapUtils Library 中植入後門，因此不論項目本身的智能合約代碼是否安全、是否有時間鎖，項目方都可以直接利用底層函數的後門轉移資產。由於Dopple 和StableGaj 兩個DeFi 項目也基於相同的協議開發，他們底層函數庫SwapUtils Library 同樣未經驗證，StableMagnet 事件也暴露了這兩個項目的安全風險。
RugDoc 針對StableMagnet 事件所作的漫畫
過去的黑客攻擊事件大都是利用了項目本身的智能合約邏輯漏洞，這導致反而容易忽視對底層函數庫的查驗。而未經驗證的底層函數庫是可以被動手腳的。項目方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北京時間6 月23 日的凌晨，本次事件正式拉開帷幕。
在東八區的大多數投資者還在熟睡之際，項目方通過事先預留的漏洞轉移出了價值2400 萬美元的資產，項目網站、推特、電報群全部關閉或解散。項目方甚至直接將盜取的部分BUSD 以及USDT 轉入幣安交易所並換成DAI 之後轉出。
項目方實施行動後10 多分鐘，Ogle 等社區成員已經發現了異常，開始追踪攻擊地址，也在被盜資產轉移入幣安交易所後在第一時間進行了舉報，但幣安並未即時採取行動。項目方最後還是成功將DAI 從交易所中轉出。
值得一提的是，部分知名社區成員以及DeFi 安全媒體曾在攻擊前收到匿名信息，稱SMAG（StableMagnet）項目可能跑路，但由於無法確認警告者的身份與信息真實性，加之項目核心的智能合約本身並沒有問題，出於謹慎考慮，收到警告的人並未第一時間在社區中公開這一信息。
社區的反擊
通常在項目被攻擊之後，項目方會聯合投資方共同出力查找黑客或者對損失進行賠償。但StableMagnet 的問題是項目方監守自盜。為了自救，社區成員決定盡一切可能搜索並定位項目方。於是，一場浩浩蕩蕩的打擊犯罪的行動開始了。
定位項目方
想要追回資產首先要找到人。據社區成員透露，負責通過技術手段搜查項目方踪蹟的核心工作主要由一位DeFi 領域的KOL Ogle 以及其團隊完成，而此人也是該事件的受害者之一。
在交流過程中，Ogle 分享了他們獲取線索的一種特殊的方式——代碼習慣。社區成員表示，每個寫代碼的人都不可避免地有個人習慣，而這些習慣會在代碼的書寫方式中體現地非常明顯，這種痕跡堪比一個人的「字跡」。 Ogle 正是在Github 上通過StableMagnet 代碼中某些特徵找到了關聯項目，並通過分析這些關聯項目最終確定了項目方是香港的一個團隊。調查組綜合其他線索，繼而發現項目成員註冊的公司，並通過與公司關聯的公開信息成功尋找到了其他相關成員。
與此同時，幣安的調查線索也指向了項目方可能在香港。獲知此消息，香港受害者很快向香港警方報案。與此同時，社區調查組織也排查獲取到了項目方成員的聯繫方式，並試圖進行溝通。但團隊成員無視所有的聯絡，拒絕溝通與還款。
此時，社區中出現希望直接曝光項目方身份的聲音。除了核心社區調查組掌握他們的個人信息，社區中也有聲稱「擁有權限」的獨立匿名組織表示已掌握他們的個人信息，他們希望直接公佈個人信息，但被Ogle 勸阻。
此後，核心社區調查組無數次公開呼籲項目方與Ogle 取得聯繫，一方面是推動盡快退款，另外一方面是避免他們的個人信息被失去耐心的獨立匿名人士/ 組織暴露造成不可控的後果。但項目方成員並未接納這一「善意」。
錯失最佳時機，項目方潛逃
雖然香港警方已立案，但或許是因為程序問題，香港警方並未採信社區提供的種種證據。由於項目方在幣安交易所留有痕跡，香港方面希望幣安提供相關證據。但由於一些原因，香港警方與幣安的溝通陷入停滯。而社區成員沒有執法權，即使他們已經確定項目方身份，也無法控制他們，於是只能等待警方能夠推進案件的調查。案件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不過或許是團隊成員感受到了壓力，也了解到社區已經大致定位了他們的身份與位置，於是在案件停滯不前的階段，倉促逃往了英國。但是等待這些團隊嫌疑人的並不是由於時間的推移而案件平息的劇本，而是一場新的「圍剿」。
抓捕歸案
在大家為香港的進展著急時，社區調查組發現了項目方團隊成員逃往英國的最新行踪。這也成為了事件的轉機。在社區成員的舉報下，英國警方很快立案，並且由重案組專門跟進，而英國警方根據社區提交的信息，啟動了對逃往英國的項目方成員的調查。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項目方團隊成員窩藏在英國何處，成為了社區調查組與英國警方面對的新問題。
根據英國的防疫政策，所有前往英國的旅客都被要求進行10 天的自我隔離與申報。如果潛逃的項目方成員按規定自我隔離，理論上是可以蒐集到足夠線索追查到他們的確切地址。而壞消息是，截至調查成員與英國警方截獲這個線索時，團隊成員的隔離期很可能即將結束。
Ogle 以及社區調查組對團隊成員可能居留的地址進行了推測分析，並進行了地毯式搜索。最終獲得情報的英國警方順利抓獲了項目方成員。被捕獲的項目方成員隨身攜帶了大量可疑的加密電子設備，這些設備中存儲的就是投資者被盜的資產。在英國警方的努力下，被捕的項目方成員最終選擇了配合調查，並同意將攜帶的贓款退回。
至此，這一長達月餘，涉及多個國家或地區，涉案金額高達2400 萬美元的DeFi 詐騙案總算取得了重大進展。
挑釁與還擊
但事情並未完全結束。被捕的成員退還的資產總計約2250 萬美元，但聲稱有部分資產遺失了。此外，目前仍有部分成員行踪不明。更蹊蹺的是就在被捕的成員打算退款的時候，有部分價值幾十萬美元的資產被轉移。警方最終接收到的資產，正好有同等數量的資產缺失。社區懷疑是在逃的項目方成員所為，如果事實如此，這無異於是對社區與警方的挑釁。
在挑釁下，失去耐心的獨立匿名組織終於忍無可忍，選擇直接公開曝光了他們的身份，並聲稱若在逃項目方人士持續拒絕溝通，將公佈他們更多個人信息。而以Ogle 為首的核心調查組也一直在努力取得與項目方聯繫，以追回全部資產並安撫社區。
嫌疑人照片
退還贓款
退款是所有受害者最關心的問題。英國警方成功找回了91% 的被盜資產，所有資產將被退還給全球受害者。值得一提的是，由於部分地區的用戶並不方便接受法幣退款，在社區成員的努力與建言下，英國警方採用了鏈上退款，而並非法幣退款。
英國警方發布的新聞
受害者需要通過小額打款驗證錢包的所屬權，並且提交一些當地的立案信息以及KYC/AML 信息，經過驗證後即可進行退款。雖然對於國內的受害者而言這樣的方案仍有一定執行難度，但這已經為受波及的投資者提供了盡可能大的便利，而對於仍未追回的10% 資金，目前社區仍然在努力與英國和國際警方進行追查，爭取全部資產歸還受害者，以及全力追踪在逃項目方成員。
英國警方給社區成員的郵件
截至目前，英國警方也留意到中國地區的受害者連報案立案都很困難，他們也在考慮進一步優化對中國地區受害者的退款流程。
後續
在採訪社區成員並了解了整個案件的經過後可以發現，StableMagnet 案件之所以能夠順利告破，得益於社區成員的努力以及與警方的通力合作。這或許也可以成為一個良好的開端，並為未來類似的事件提供一個典型的案例參考。
在採訪的最後，當被問到未來如何避免此類事件的發生時，Ogle 表示，在CeDeFi 領域，未來或許可以對合約的部署添加KYC 要求，並且由一個DAO 或一個組織治理。當然很多人會認為這不夠去中心化，許多加密愛好者對此亦不感興趣，但這個方式可能會受傳統金融的參與者歡迎，並且吸引他們入場。這無關對錯，只是看如何取捨。如果在完全去中心化的世界，為了避免遭遇此類事件，建議參與者不要盲目沖頭礦，可以等待3-6 週再行參與，雖然拿不到初期的超額收益，但也避免了一定風險。
此外還建議投資者在項目的選擇上盡量選擇安全性更強的項目，例如實名的團隊、在代碼可驗證的、Launchpad 上（例如SAFERmoon）發行的、以及經過可靠的安全公司審計的項目等。
最後，Ogle 表示，作惡皆有其後果，他會讓作惡者付出代價。這也是社區調查組致力於徹底追查本次事件的初心，即把本次事件當做一次示範，來警示所有企圖利用區塊鏈匿名性去作惡的人：「即便你躲在電腦屏幕後面，也會在現實世界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撰文：Eri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