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曾經是數字支付和技術創新的世界領導者。
文/DION RABOUIN
譯/劉斌中國（上海）自貿區研究院金融研究室主任
在中國很多城市，中國央行已開始推出數字人民幣——一種紙質人民幣的數字化形式，商戶和消費者無需互聯網連接、信用卡甚至銀行賬戶即可使用和接受。
中國已經進行了超過50 億美元的數字人民幣交易，並向外國人開放了其數字貨幣。明年，當北京舉辦冬奧會時，當局希望讓世界測試其技術成就。
相比之下，美國甚至難以結束對數字美元可能性的多年探索。事實上，美聯儲即將發布的關於潛在美國數字貨幣的文件不會就美國中央銀行是否會，甚至是否應該創建一個數字貨幣採取立場。
相反，美聯儲主席杰羅姆·鮑威爾(Jerome Powell) 在最近向國會作證時表示，這篇論文將“開始就央行數字貨幣進行一次重大的公眾諮詢……”（原定於7 月發布，但該論文的發佈時間已移至9 月。）（譯者註：原本定於年中美聯儲發布關於數字美元的白皮書，截至到12月初依然沒有公開發布，也說明美聯儲內部甚至是美國內部對發行數字美元並沒有形成統一）
美國曾經是數字支付和技術創新的世界領導者，但其全球最大對手以及許多工業化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正在超越美國。
巴哈馬最近宣布將其數字沙元納入證券交易所，而澳大利亞、馬來西亞、新加坡和南非正在推進由國際清算銀行(BIS) 牽頭的全球首個跨境央行數字貨幣兌換計劃，BIS被稱為中央銀行的中央銀行。
薩爾瓦多最近決定使比特幣成為合法接受的貨幣，這在某種程度上使得上述動作顯得黯然失色，但很少有人預計比特幣會在支付領域產生重大影響。但在加密貨幣領域之外，全球各國在發展數字貨幣未來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得到政府的支持和強大的中央銀行的支持。
這一領域的領導地位不僅僅對支付產生影響：地緣政治野心、經濟增長、金融包容性和貨幣的本質都可能取決於誰領導以及如何領導。
“我認為美國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競賽”
國際清算銀行貨幣與經濟部經濟顧問兼聯合負責人Hyun Song Shin 告訴時代周刊，數字貨幣是“數字經濟中貨幣本質演變的下一波浪潮”。
隨著我們的世界越來越多地從實體店遷移到無線和基於雲的網絡，我們的支付方式也在發生變化。中央銀行的數字貨幣就像現金一樣運作，但不必將其放入實體錢包或存入銀行賬戶，而是以數字方式存儲和訪問。美國支持的數字貨幣不僅可以促進更簡單的現代銀行業務，而且可以證明對保護美國的國際影響力至關重要。
美聯儲表示，美國正在“加強對數字貨幣的研究和公眾參與” ，包括成立加密貨幣和其他類型的數字貨幣工作組，並試驗對開發數字美元至關重要的技術。美聯儲波士頓地區分行正在與麻省理工學院一起監督這個名為“漢密爾頓計劃”的工作。
但通往數字美元的道路遇到了許多挑戰、懷疑者和徹底的反對者。中國和其他國家一直在向前推進。
落後於世界
美國在中央銀行發行的數字貨幣（CBDC）方面落後多遠？根據全球會計師事務所普華永道的首個CBDC全球指數，該指數跟踪各種CBDC從研究到開發和生產的項目狀態，美國在全球排名第18位。美國的潛在努力落後於瑞典、韓國和中國等國家，也落後於巴哈馬、厄瓜多爾、東加勒比和土耳其等國家。
中國政府高度關注維持控制和監督數據，近十年來一直致力於開發CBDC。
而美國可能還沒有趕上。研究貨幣政策和數字貨幣的哈佛經濟學教授肯尼斯·羅格夫等估計，美國可能至少需要十年時間才能發行由美聯儲支持的數字美元。當時，羅格夫在今年早些時候的一篇專欄文章中指出，中國金融市場的現代化以及減少或取消其貨幣管制“可能會對美元的地位造成沉重打擊”。
中國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擺脫了硬幣和紙幣；根據布魯金斯學會最近的一份研究報告，中國消費者的移動交易額已超過41 萬億美元，其中大部分(92%) 是通過數字支付處理機構微信支付和支付寶進行的。
“你可以說美國在數字貨幣競賽中落後的原因是我認為美國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競賽，”New American Security的兼職高級研究員、前任中央情報局分析師亞法努西在接受采訪時告訴時代周刊。 “許多政策制定者都在關注並擔心……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認為有這種緊迫感，因為來自中國的風險並不是直接威脅。”
美國不僅在CBDC 的發展方面明顯落後，而且在數字支付方面也普遍落後於世界其他地區。
例如，肯尼亞通過其數字貨幣和支付系統MPESA 幾乎完全推動其經濟的數字化，使交易變得免費且幾乎是即時的。印度的統一支付接口(UPI) 允許用戶在銀行賬戶之間立即免費轉賬。巴西的PIX 可在10 秒的時間內促進個人和公司之間的資金轉移。
所有這些計劃都通過各國中央銀行而非商業銀行或其他私營公司進行監督。
是什麼阻礙了美國？
批評者認為CBDC 只是尋找問題的解決方案，而且可能有害。許多人認為銀行業的支持對於數字美元的成功至關重要，但美國的商業銀行基本上採取了反對的立場。
“CBDC 對國際競爭力和金融包容性可能帶來的好處是理論上的，難以衡量，而且可能難以捉摸，”美國銀行家協會在最近關於數字貨幣的國會聽證會上的一份聲明中表示。 “同時對貨幣政策、金融穩定、金融中介、支付系統以及銀行服務的客戶和社區的負面影響可能很嚴重。”
代表該國最大銀行進行遊說的銀行政策研究所（Bank Policy Institute）甚至認為，美聯儲和美國財政部甚至都沒有發行數字貨幣的憲法權力。
專家說，商業銀行在美國金融體系中的主導地位如此之強大，以至於拆散它們從表面上看是不可能的，而且它們也將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前高盛董事總經理諾米普林斯指出，銀行已經清楚地看到風險即將來臨。
“銀行是金融交易方面的中心化中間人，”《共謀：中央銀行家如何操縱世界》一書的作者普林斯告訴時代周刊。 “加密貨幣或數字貨幣越流行，銀行系統從允許他們持有、收取或使用客戶資金的傳統服務和驗證方法中獲得的利潤就越少，因此他們可能會失去更多的金融權力。”
即使是像PayPal、Venmo 和Zelle 這樣的顛覆性金融科技公司，也是通過銀行系統而不是圍繞它運作，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銀行的權力。
中央銀行家也普遍得出結論，商業銀行是潛在CBDC 生態系統的必要組成部分，這要歸功於它們預先存在的監管保護和轉移資金的能力。
包括有影響力的監管副主席Randal Quarles 在內的美聯儲高層決策者與銀行業一道，認為數字美元“可能構成重大而具體的風險”，而潛在收益“尚不清楚”。
美聯儲理事克里斯托弗·沃勒(Christopher Waller) 在8 月表示，他“懷疑美聯儲CBDC 能否解決美國支付系統面臨的任何重大問題”，他在最近的一次題為“CBDC：尋找問題的解決方案？”（可在公眾號“點滴科技資訊”查看本文）的演講中表示。
此外，沒有任何美國中央當局直接監督或對此負責。
除美聯儲外，貨幣監理署、證券交易委員會、聯邦貿易委員會、消費者金融保護局、聯邦存款保險公司、儲蓄監管辦公室、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聯邦金融機構審查委員會和金融研究辦公室都將參與由中央銀行支持的數字貨幣的開發，更不用說州和地區當局了。
“美國有一個積極的國會辯論，這是有益且非常重要的，”美聯儲理事萊爾布雷納德在接受采訪時告訴時代周刊。 “但美國監管責任也比較分散，在聯邦層面沒有統一的支付監管機構，這沒有多大幫助。責任的分散是造成我們系統工作滯後的部分原因。”
美元地位下降如何削弱美國的影響力
美國的CBDC 可能會產生持久的地緣政治影響，並遏制長期以來在減少對強大美元依賴方面國際上所作的努力。
“為什麼我們應該關心這一點，因為美國金融體系在本質上並不占主導地位，”法努西說。 “其他國家，無論是盟友還是對手，都切實地希望找到減少對美元依賴的方法。”
由於美元作為世界儲備和主要融資貨幣，美國可以限制從金融市場獲得資金的機會，限制各國出售其自然資源的能力，並阻礙或阻止個人進入銀行體系。
“其他國家，無論是盟友還是對手，都切實地希望找到減少對美元依賴的方法”
儘管幾十年來美元的主導地位一直困擾著世界大部分地區，但沒有合適的替代品來替代美國，因為美國擁有龐大的經濟、複雜的銀行系統和強大的國際影響力。
中國正處於同時發展其金融市場和實現貨幣國際化的長期努力之中。兩者的最終目標都是允許中國及其盟國限制美國通過制裁等經濟行動來執行其意願的能力。
Fanusie 在1 月份的一份報告中寫道，成為第一個推出數字貨幣的主要經濟體是“中國地緣政治野心的一部分”。
然而，人民幣不會成為世界儲備貨幣——至少不會很快。但中國走在CBDC 發展的最前沿所做的事情，是讓自己處於領先地位，在全球範圍內製定和實施數字貨幣規則和法規。
“半個世紀前，美國通過磁條信用卡和借記卡引領了全球支付革命，而中國正在引領數字支付領域的新革命，”布魯金斯學會的經濟研究研究員亞倫·克萊因(Aaron Klein) 寫道。
為什麼中央銀行要發行數字貨幣？
在過去的十年中，包括加密貨幣和“穩定幣”在內的數字貨幣如野草般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有些聲稱與美元一樣安全，但背後有可疑資產支持。在危機中，監管機構擔心他們的價值可能會劇烈波動或完全失去價值。
Shin 說，讓負責硬幣和紙幣印刷和流通的中央銀行發行數字貨幣是對這種私營部門活動的部分反應，“由於私人數字貨幣的潛在侵蝕，以及需要保持貨幣作為公共品的作用。”
“現狀不是一種選擇”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數字美元可以為日常生活帶來好處。 Shin 補充說，它可以提高金融包容性並修復當前支付系統中的缺陷，並引用了BIS 最近的一項研究結果。
例如，在美國的銀行賬戶之間轉賬，即使是同一個人持有的賬戶，也可能需要數天時間。跨越國際邊界時，這個過程可能會更長。信用卡和借記卡交易同樣不會在幾天內結算，並且商家會收取高額費用，商家有時會將這些費用轉嫁給客戶。
CBDC 可以讓銀行業普遍獲得，並迅速促進薪金和政府資金的分配，從而減少對支票兌現和發薪日貸款等昂貴的銀行變通方法的需求。
支持擁護CBDC
多年來，布雷納德一直在推動美聯儲轉向數字貨幣，但美聯儲或國會的其他人幾乎沒有緊迫感。開發穩定幣及其他形式電子貨幣的公司、投資於加密貨幣的消費者以及新冠疫情使許多美國人厭惡紙幣改變了這一點。
在新冠疫情之前，Facebook 的Libra 項目（現稱為Diem）向立法者和中央銀行家展示了私人公司通過有效地開發自己的貨幣來填補空白的潛力，這些貨幣可供世界各地的用戶使用。
“現狀不是一種選擇，”Diem聯合創始人大衛·馬庫斯說，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2019秋季會議。 “無論是天秤幣還是其他什麼，世界都將發生深刻的變化。”
一方面，布雷納德已經註意到了。
“我自己的想法是，穩定幣和相關的私營部門舉措進展非常迅速，這使得我們有責任加快步伐，”她告訴時代周刊。 “這就是為什麼我多年來一直在推動對外交流、跨境參與以及政策和技術研究。”
所謂的穩定幣——由私營公司創建的不受監管的數字貨幣，聲稱代表美元但完全不受監管——已成為立法者的一大擔憂，並表明考慮將貨幣與中央銀行聯繫起來的重要性。
“當大型科技公司有能力在營銷和技術上花費數十億美元時，社區銀行越來越難以競爭新客戶，”參議院銀行委員會主席參議員謝羅德布朗告訴時代周刊。 “但許多這些新的’金融科技’產品沒有小銀行和信用合作社提供的消費者保護、聯邦支持或客戶服務以及與社區的關係。”
在6 月份的數字貨幣聽證會上，金融機構和消費者保護小組委員會的高級成員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將穩定幣與19 世紀投機者發行的毫無價值的“wildcat notes”進行了比較。
在那次聽證會上的專家、哥倫比亞法學院的學者和法學講師Lev Menand 在他的證詞中更進一步，稱穩定幣“對他們的用戶和……對更廣泛的金融體係都是危險的”。
隨著私營公司深入數字貨幣領域，競爭對手國家尋求奪取領導地位，公眾越來越遠離實物貨幣，美國正面臨一個它可能無法控制甚至領導世界支付系統的世界。
這將使貨幣的未來看起來與過去大不相同。
注：本文來源於https://time.com，編譯僅供交流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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