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Whistle的第13篇文章，關於內地crypto行業從業人員面臨的合規問題。
採訪|北辰
嘉賓|王韌、丁彥伶（以下統一代為蘭迪）
身為內地crypto行業的合規問題從業者，一定會有很多機會要跟行業外的朋友解釋自己真的是在一個正經行業裡幹著正經工作…
畢竟有很多涉及數位貨幣的犯罪新聞，很容易給外界造成這個行業本身是違法的糟糕印象，雖然實際上是博彩、詐騙、洗錢和傳銷等犯罪用到了數位貨幣而已。
不過不只外界有這個誤解，就連crypto行業從業者本身也有強烈的不安全感，因為很多業務在開展的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遇到不清楚法律紅線的地方。
我們邀請了蘭迪律師事務所數位經濟法律服務團隊的刑事律師王韌和丁彥伶，從他們豐富的司法實踐與專業的政策解讀出發，帶我們了解內地crypto行業的合規問題。
1.北辰：首先是公司註冊的問題。許多內地人做的Web3專案都是在境外的加密友善的國家或地區註冊法律實體，然後以勞務外包的形式在境內展開運作。請問如果不涉及博彩、詐騙、洗錢和傳銷等犯罪，正常經營的話，在什麼情況下可能會觸碰紅線？能否概括出一個總的原則或底線。
蘭迪：許多Web3專案方將組織架構以及業務轉向海外，將研發團隊留在國內，表面上看似乎規避了中國法律的影響，但是按照中國《刑法》的規定，無論是地域管轄原則，還是屬人管轄原則，只要在專案運作過程中存在刑事風險，中國《刑法》都可以追究背後具有中國籍或身處境內的營運人員、技術人員等相關刑事責任。
從我們接觸到的案例來看，Web3計畫在中國主要涉及的刑事風險有博彩、詐騙、洗錢和傳銷、非法集資等犯罪。每個罪名都有自己的特殊規定，如果要防範風險，還是得結合具體的專案來分析，貫穿整個專案運作的各個環節。
2.北辰：具體來說，Web3專案在運作的過程中，有哪些關鍵的環節要注意（或最容易出問題）？
蘭迪：目前Web3計畫在中國最大的風險是來自刑事處罰，包括對相關人員以及財產採取必要刑事措施。
從司法實務來看，Web3計畫在宣傳環節、融資環節以及「變現」環節，都挺容易面臨中國法律（特別是刑事法律）的監管風險。
3.北辰：Web3計畫如果是在公鏈上運作，就不可避免地要涉及發幣以及出入金。那麼即使是境外公司，在內地開展這兩項業務時依然會踩紅線，該如何規避？
蘭迪：關於代幣發行以及出入金的相關監管政策，明確屬於非法的金融活動，任何單位或個人不得提供行銷宣傳、支付結算、技術支援等相關服務。
當然依照目前的司法實踐，如果是沒有涉及刑事責任，法律對個人進行的虛擬貨幣交易是不予保護也不予打擊。但一旦涉及刑事風險或產生了一定的社會影響，也會面臨司法機關倒查的後果。
4.北辰：如果Web3專案確實踩紅線了，那麼根據你們代理過的各類案件，一般情況下立案標準是什麼？
蘭迪：對於Web3計畫來說，很容易達到在中國法下的相關刑事罪名的立案標準。
例如非法吸收或變相吸收公眾存款金額100萬元或對象150人或經濟損失金額50萬元以上，都會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
例如以推銷商品、提供服務等經營活動為名，要求參加者以繳納費用或購買商品、服務等方式取得加入資格，並以發展人員的數量作為計酬或返利依據，超過三十人且層級在三級以上就構成了傳銷罪。
5.北辰：那麼如何解讀無錫的Hubdex案和昆明的Multchain案？
蘭迪：對於無錫Hubdex案，司法機關在認定構成什麼罪名方面一波三折，案件以“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立案偵查，前後經歷了“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的反复變更，最終檢察院認為「交易所根據動態收益和靜態收益等獎勵方式給上線客戶返利」構成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起訴到法院。
爭議的焦點在於，HUB幣是否屬於虛假商品或服務、獲利模式是否屬於「拉人頭」或「直接或間接以發展人員數量為計酬依據」、是否具有騙取財物的故意等。
Multichain作為第四大加密貨幣跨鏈橋，允許用戶在八個區塊鏈之間轉移加密貨幣，並持有近16億美元的投資者存款。其CEO在中國被警方從家中直接帶走，所有的電腦、手機、冷錢包和助記詞都被沒收。目前尚不清楚被捕的具體原因，很可能是平台的資金涉及了黑灰產，也就是涉嫌洗錢的原因。
6.北辰：這兩個案例對於團隊和業務在內地的Web3專案而言有什麼啟示？
蘭迪：首先要全面整理專案本身的合規風險（特別是刑事風險），以及專案在營運過程中的各環節是否有合規風險。
在識別和發現合規風險後，應主動規避，客戶或投資人如果反應問題，及時回應和解決。如果已接受公安調查、詢問或採取相關措施，應及時諮詢專業人員來有效應對。
7.北辰：除了公司層面的合規性，個人在持有及交易數位貨幣時也有一定的風險。例如交易所倒閉該如何維權？出入金時被凍卡怎麼解決？私鑰被盜能否立案？
蘭迪：按照目前的監管政策和司法實踐，交易所倒閉和私鑰被盜可能無法透過民事訴訟或刑事控告維權。因為民事訴訟要求有明確的被告，刑事控告也可能無法確定犯罪嫌疑人，在無法提供充分的事實證據的情況下，公安機關也無法進行偵查工作。而且目前對於虛擬貨幣的相關業務被定性為非法的金融活動，法律也不予保護。
對於出入金被凍卡的問題，如果是真實交易，倒是可以具體聯絡相關機關，配合提供證物資料後溝通解凍事宜。
8.北辰：目前，涉及刑事案件的虛擬貨幣，司法機關是如何處置的？
蘭迪：依照中國法律的規定，對於違法犯罪所得的一切財物，應予以追繳或責令退賠，所以法律賦予了司法機關對涉案財物的處置權。但由於虛擬貨幣的特殊性以及目前的國內監管政策，司法機關的處置也會面臨合法性、合規性的問題。
據我們所知，目前有的是勸說當事人自己處置，有的是在國內尋找買家，有的是委託第三方進行處置，這三種路徑中相對合規的方式就是讓當事人自己處置。
2023年7月，在最高人民檢察院主辦的「電信網路詐騙追贓物與財產處置」研討會上，與會代表討論「虛擬貨幣屬性及涉案虛擬貨幣的司法處置」「違法所得沒收程序適用與共犯責任分配」等議題時，也是建議增設虛擬貨幣的審計、評估、價格認定等製度。
9.北辰：對於未來幾年內，對內地的crypto產業的監管趨勢有什麼判斷？
蘭迪：我們認為，從目前的監管政策以及全國各地在陸續辦理涉Web3計畫案件看，很容易因涉及「網路黑灰產」而觸發相關刑事風險。監管趨勢肯定是將更加嚴格，特別是在專案本身是否可能涉及非法金融活動、詐騙、洗錢、賭博及傳銷等方面。
建議Web3專案方諮詢法律方面的專業人員，全面梳理專案本身以及各環節，主動識別和發現是否有風險，並尋找有效的應對辦法。